贾东西却坐不住,他立即起身走出两步相迎,心中打定腹稿,如何恭维偃枉然,又如何引荐他与县主相识。
人来到跟前,贾东西先恭顺问候:“偃楼主好。”
偃枉然身姿挺拔,威压似一张搭弦蓄势的弓,贾东西顶住千斤压力,往上看,先是看见赤色如焰的发丝,又看见宛若神子的容颜,再看见凌冽神色,头又不争气地低下去。
“先生何故不待见我?”
头顶是一声冷笑。
贾东西倏然抬头,又摇头:“给贾某多十个胆子,贾某也不敢轻视楼主啊。”
偃枉然淡色眸子没有映出他的影子,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在看他。
江谈夙只坐着,微眺流睇,也并没有完全转过身去。她听见了偃枉然的笑声,恍然想起他前一世偶尔见到她从树上跳下来站不稳快扑他跟前时,也会发出这种笑。
贾东西着急道:“楼主此番过来,定必不是来见贾某这种小人物的吧?”他打算下一句就过渡到县主身上。
“不见你见谁?谁又希望我见她?”偃枉然收回某道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
江谈夙自然不能去接这句话,她是上位者,没有理由自荐。
贾东西赶紧道:“偃楼主希望见谁就见谁。”他自然也不能说,县主希望见偃枉然。
偃枉然点头:“贾先生有一身造假的好手艺,我只是来见你这双手,顺便借你手一用。”
贾东西听糊涂了,手心却冰冰凉凉。偃枉然手速极快,眨眼就塞给他某样物事,做完这个动作,他情绪明显沉了三分,叮嘱:“贾先生千万别弄丢了。”
“啊。”贾东西呆愣愣望住偃枉然慢悠悠转身,又决然地走了。
白歧喊他:“贾东西,东西呢?”
贾东西回神,利索摊开掌心,露出一枚杏叶形状的玉牌子,上边刀锋极细地雕刻了十把弓。
他心中一凛,忙将玉杏呈给江谈夙。
应必萩吓得解释:“县主,这偃楼主是有心结交你了。传闻枉春楼养了一支百人神箭手,例无虚发,发无不中。这枚玉牌上边有十箭,说明你可调用十名枉春楼神箭兵。这算一份厚礼啊。”
“调用而非赠予吗?”江谈夙把玩玉杏,哪有送礼送一半的。
“灵郡,乃至西平,不属于枉春楼,却能调用神箭手的人也不出五个。”应必萩着墨于调用一事,非江谈夙想的那么轻巧。
但江谈夙还是悻悻,“哦,也就是说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能调用。无妨,偃楼主初次见面已算大方了。”
云去留在一旁听了,回到偃枉然身侧。
“有的人千金渴求楼主赏赐玉杏。有的人送上门还不一定讨人欢喜。”
偃枉然睇她:“有没有想过,有的人无论送什么,对方都不会欢喜?”
“什么样的人呢?”
“自然是不讨对方欢喜的人。”
云去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送铜镜的温公子讨不讨人欢喜呢?”她又火上添油:“朔京里传开一句话,什么,夜半挑灯梳红妆,秦云楚雨镜中和。是这么念的吧?”
“云去留。”偃枉然眼底一片戾色,“舌头不要可以拔掉。”
云去留吐吐舌,捂住嘴调转话题:“啊呀,公孙籁呢?”
“去和余都尉讨驿铃了。”偃枉然自斟自饮,继续观赏楼下表演。
云去留了然道:“盐铁走官道确实更快,只是这借用官道的钱却翻了几番。无战事还好,有战事便用不了,钱还照交,更亏了。”
偃枉然:“那就别起战事。”
楼下正在展示枉春楼出产的铁器与细盐。看客们起身去观摩,啧啧称铁器硬度极高,盐细如雪,比之关内出产更胜几筹。
公孙籁跑上台,登记意向订购名单,嘴角始终未曾放下。
云去留嗤笑:“瞧他那副财迷的样子,丢人。”
偃枉然敲了敲桌面,只说:“我走了。”
“去哪?”
“人呢?”云去留盯着空荡荡的桌面,叹气,扭头看,对面夙惠县主一行人似乎也要动身。
江谈夙见识了枉春楼的豪横,在回去车中忽然叹气。
白歧瞧她神色,问:“后悔了?”
“嗯?”
“县主愁眉不展,但我听气息平稳,血色不亏,猜你定必是心事所扰。猜来猜去,想你肯定是后悔没与偃楼主正面交谈,担心误了什么事,所以才心生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