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围上来宾客们担忧的目光,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只见那铜制酒樽竟被他捏得变形,而他的手掌,也被尖锐处割破流血。
那缕缕殷红莫名刺眼。
过往的痛苦竟叫他如此失态,连皮肉被割破的苦楚都能无视。
“无妨,我不过是有些醉了。”
“恕我先行歇息,诸位且慢饮。”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王芬径直沿侧边偏门走出厅堂,来到了院落中。
夜风刮过,叫他不自禁一哆嗦。
神智稍稍清醒,王芬面上的悲愤却愈加明显。他仰望月空,即便四下无人,他也在习惯性的隐藏着情绪。
这也是他这些年能活下来的原因。
“昏君,我誓杀汝!”
“昏君,我誓杀汝啊!
”
咬牙切齿,王芬面目狰狞。他低声一遍遍重复着誓言,双眼早已是红肿。不知什么时候,他面上已然淌下两行热泪。
“昏君啊,昏君啊……”
桓帝虽昏但不滥杀,刘宏却真该死。
党锢后没两年桓帝就死了,刘宏登临大位。本以为这是贤君,没想他依旧偏听宦官兴牢狱、追查士人。而他抓到后不惩罚,而是辨明身份直接杀。
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位当世贤良,尽数被下狱处死。在各地陆续被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连各种劝说皇帝的局外人,居然也尽数被杀!
这些被迫害的贤人可都是他王芬的泽袍,都是他王芬的兄弟啊!
此前曾得罪宦官的张俭四处流亡,路上又饥渴,看见人家就投宿,每户人家即便知道会引来杀身之祸也愿收留。张俭在众人帮助下得以逃亡塞外,而收留他被追究灭门的,前后竟有数十家之多!宗族亲戚都被牵连都被杀害。
许多郡县,竟因此而残破不堪。
“残暴至此世之少有,这样的大汉与那暴秦又有何异?”
“士大夫、豪强大族离心离德,归根结底全在党锢之祸,全因你刘宏!”
“昏君,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汉四百年江山毁于你手!”
“这血海深仇,也绝不会这么算了!你昔日犯下的罪孽我会悉数讨要!”
面对夜月,王芬立下誓言。
他是党人,因为只是最末尾的名士,因为只靠出钱才成为八厨之一,故此他未被重点针对,也由此苟活到今天。
反是得幸黄巾起义,在皇甫嵩奏请解除党人之禁后,少有的贤宦吕强也提出相同意见,刘宏这才解除党禁、大赦天下党人,他王芬终于得以复用。
时隔多年,忠正的党人依旧忠正,可乍然回首在多年迫害下,贤良竟已所剩无几。矮子里拔高个,他王芬才能只属于昔日同袍中最末尾的存在,居然也被提为刺史。可他再怎么样也比现任这些祸害强,一上任就让冀地重回富饶。
不过王芬已经想通,顶头若是昏君,贤良再贤也无用。作为残存的党人,既为大汉又为惨死的同袍们……
他要做世间最不祥的事。
此事稍有不慎非但自身难保,甚至会祸及全族。可胜算再渺茫,他也要做。
他,要改天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