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失败后猝然意识到,自己要完了,在这个离他以为的胜利近在咫尺的地方了。
安仕黎拧紧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只求可以站起来,支撑着他上马,完成这最后的距离——他太虚弱了,失血、寒冷、饥饿、口渴、疲惫……就像条条的锁链锁住了他,将他拽入深渊之中。他不甘心啊,他要站起来啊,只要再多给他一份力量就好了。
安仕黎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树木,他发现自己并非什么食物也没有。他一口咬在了干枯的树皮上,竭力撕咬下一块树皮,将之嚼碎、咽下。他继续咬了第二口,又将一块树皮吃了下去。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也根本不管树皮有多么难以下咽,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要充饥、要站起来、要通过那唯一的窗口、要回去见她。
安仕黎狼吞虎咽着树皮,可过于干涩的树皮进入他的口中,不但令他感到干渴无比,难以下咽,在他咀嚼之际也摧残着他的口腔。安仕黎随手抓起一把冰雪塞进了口中,用雪融水解渴,并帮助他把树皮咽下去。锋脆的树皮碎片在他的口腔中留下了无数伤口,而寒冷的冰雪无疑是雪上加霜。安仕黎的整张嘴都被冻麻了,腮帮也又红又鼓,但他统统不在乎了,他扶着被他啃得面目全非的树干,缓缓站了起来。
前方的战斗想必结束了,喊杀声已经彻底消失,但还可以隐约听见大军行进的声音,过了不久连这声音也平息下来。安仕黎知道,潜入的最佳时机来了,宣军刚刚结束攻势,一定想不到有人会趁此机会赶往丰平城。安仕黎攀上了马,在他策马狂奔之前,他犹豫了一阵——迎上来的会是什么?箭矢?鲜花?亦或者,一片空白……还去在意这些干什么?赌徒上了赌桌起,就毫无退路可言了。
“驾!”
安仕黎嘶哑地喊了一声,既是驱赶坐骑,又是为自己壮胆。安仕黎艰难抬起眼眸注视前方,他祈祷着前方的迷雾之中将出现的是丰平城的轮廓。他被这个世界遗弃那么多次了,他只祈求世界会在这一次怜悯他。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只求他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他不甘心在史书之中连一行记载也留不下来。
安仕黎的耳畔只剩下了狂风的呼啸与不绝如缕的耳鸣之声。狂风迎着他的面颊刮过,就仿佛要把他的脸皮给撕下来。肩膀的箭伤又一次开裂了,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裂口处蠕动着爬出去,而寒冷则如同一只蜈蚣从他的裂口往里面钻进去,钻进他的血管里……安仕黎的视野之中是一片白茫茫,而视野的边缘则成为了乌黑,且这乌黑还在扩散着,将白茫茫的部分一片一片地砍掉。
在安仕黎的路上,他看见了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这些士兵多半是死在通往丰平城的路上的,他们和安仕黎走的是同一条路,但他们倒下了,安仕黎还在前进着,尽管前进得无比艰辛。自己选择的,就要自己承担。
安仕黎看见了,出现在自己眼里的正是一座城池的轮廓,随着他的前进,这城池越发清晰地呈现于他的眼前。他找到了丰平城,只需要再有一会儿,他就可以抵达他的目标了,他的计划也就成功落下第一笔了……安仕黎的喜悦只能用眼泪表达,冻僵的脸颊已经挤不出笑容了。
弓弦的绷紧声将安仕黎从美梦之中拽了出来。
“来者何人?即刻停下!否则我等就放箭了!”
城上的守军已经拉满了弓瞄准着驰来的安仕黎。安仕黎如同挨了一记闷棍,他正要开口答话,却震恐地发现冻僵的嘴巴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三!”
不!难道我拼上一切,换来的就是在目的地前倒下吗?听着守军的倒计时,安仕黎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嚎叫着,他努力撕扯着喉部的肌肉,要将它们从僵硬的状态扯活过来,传达出话语。可他用力到喉头泛起了血腥味,也仅仅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啊”声。
“二!”
上天啊!你究竟残忍到了什么程度?你一次又一次将希望捧到我的眼前,却一次又一次将之掐灭。我安仕黎究竟是犯下了什么罪行,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安仕黎费尽全力扯开了喉咙,但倒计时也进入了最后一秒。
“等等!”
安仕黎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沙漠里的骆驼倒毙前最后的嘶鸣。守军听见了他的呐喊,暂且放弃了射击,而安仕黎则驻马城下,用尽全力朝城上呼叫道:
“我乃……踏北总督信使……安——仕——黎——”
一路上,安仕黎遭受的所有折磨,所得到的一切创伤,都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