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厌恶,极端的欲望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拥有了足够的东西,却仍然想要继续拥有更多,另一类则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渴望到达了顶点。安仕黎就属于后者,他的欲望,透露着可悲,也透露着无奈。因此将军的眼中没有轻蔑,并表现出了相当的郑重,他说道:
“那么,你就一点后路也不肯给自己留?”
“后路?”安仕黎苦笑一声,“将军所指的后路指的是从此忍受这一无是处的现实?若安某永远不能按照期望的方式活着,安某虽生犹死,纵然气息未绝,亦不过是一副行走之骷髅。”
“如果……”将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安仕黎,“如果你一败涂地呢?拼死拼活,依旧没能得偿所愿,那你又该如何?那时的你,不会觉得今日之豪言壮语分外可笑?”
这一询问的确令安仕黎犹疑了片刻,可很快他便转为了爽朗之大笑。
“哈哈哈哈哈……安某怎会不明白?世间之事,败是寻常,成是异常,然畏惧失败而踌躇不前,终将一事无成。安某自知成功之希望微乎其微,但只要这一希望成真确能助安某如愿,安某何惜一命?安某愿以一切身家性命,搏上一搏!”
“亡命之徒。”
将军面无表情地撇下一句。
将军悄然叹息一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他捡起火折子,拿它点燃一旁的蜡烛。光线微弱的屋子里,蜡烛释放着飘摇的火光,将军看向安仕黎,交代道:
“你先去把肩上的伤治好,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们这有一个神医,治外伤很了得,你处理好伤口后,我派你为信使,向宣军诈降。到了宣军营面对许志威那帮人,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领了,亡命之徒光有运气也是不够的。但愿……你能成功吧!”
将军凄然一笑,两只炯炯的眼睛注视着那飘摇不止的火苗,那火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又好像还能燃烧长久的时间……
……
……
安仕黎无数次地憎恶过自己,他憎恶过自己的无能,憎恶过自己的怯懦,憎恶过自己的弱小……但这一次,也是头一次,安仕黎憎恶着自己的卑劣。
从安仕黎记事起,他都遇到的人都是怎样对待他的?养父母虐待他,同乡人轻视他,出了乡里,前往京师,高门贵胄不屑于看他,地痞流氓殴打他,青楼里的娼妓也可以羞辱于他,离开京师,再前往丰平,石建之拿剑刃抵着他,许志威差点掐死他……许恒,是除了她以外,安仕黎遇到的唯一一个友善而诚恳地对待自己的人。
在许恒面前,安仕黎非但不是无数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卑贱之人,许恒以国士之礼待他,赞誉他是王佐之才,对他推心置腹、关怀备至。可安仕黎是怎么回报的呢?安仕黎从始至终都在欺骗许恒,因为这是安仕黎在绝境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接近许恒,安仕黎才有机会逃脱宣军营、逃脱被许志威碎尸万段的命运。安仕黎无奈而又痛苦,但他又能怎么办?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宣军手中,他还想要往上爬,想要走出一条生路,想要让曾经羞辱于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什么?”
独坐榻上的安仕黎喃喃道。
许恒诚心诚意对待他的每一幕,都像是一把把刀子从安仕黎的心上割下一块肉。倘若许恒也和绝大多数的人那样对安仕黎冷眼相向,安仕黎也许还会好受些,但事实无可更改,安仕黎就是欺骗了许恒的真心、辜负了许恒的诚意,利用许恒对自己的敬重和信任当作自己逃出生天的筹码。安仕黎找不到办法面对自己了,他感到自己扭曲了。
曾经,安仕黎只是以为不断向上攀爬的过程意味着艰难和辛苦,但安仕黎已经习惯了吃苦了,再多的苦,安仕黎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坚韧顽强,就足以将之克服。安仕黎一直以为在渊底挣扎的人,要么是运气差,要么是不够坚韧。安仕黎相信,在运气足够的前提下,他是一定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坚刚不可夺其志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但现在安仕黎刻骨铭心的明白,自己想的终究是太简单了。
现在,安仕黎要计较的根本不是够不够走运、够不够坚韧的问题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安仕黎所以为的良心是什么?善良的人值得被善良地对待,而卑鄙的人也应该被卑鄙地对待。尽可能得秉持善意,这世上的积攒的恶意足够多了,实在不应该再多挥洒一份恶意。安仕黎所信奉的原则,便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恩怨两清,绝无妥协。许恒是善良的人吗?对安仕黎来说当然是。许恒有恩于安仕黎吗?这当然也是一个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