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仕黎、卫广、香兰正在将逝去之人的遗骸安葬。
他们挨个地挖好墓穴,等墓穴完工时,时间已是下午。三人还要忙着将遗体安放进墓穴,埋葬好,再竖起一块写有她们姓名的墓碑。漫长的过程中,三人都没有一句沟通,心照不宣地按部就班着。
紫苏的遗体是由安仕黎亲手埋葬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对方帮助自己拖动沉重的山贼尸骸,并在自己累倒之际悉心照料自己。那张鲜活无比的面容,如今却默默沉睡在了土里。一切还依稀萦绕在眼前,而真实的眼前却是如此不堪的一切。
她们落下了,落进了安仕黎的回忆里面,安仕黎能记起她们,甚至能穿越回回忆,在眼前依稀地看见她们,可她们,再也不会回到他的眼前。她们化作了一片片柳絮,载入了时间的流水中,随这流水的流逝而渐渐远去,亦与流水之外的安仕黎长久地相隔。
死亡,总是会胜出的。再珍视之物,于死亡眼里不过是收割机下的杂草,都是,会消失不见的。人生,从来不是一道加法,而是一道减法,任何事物,见一面,也就少一面。等死亡降临之时,无比眷念的繁华,终究只剩无可挽回的静谧,于谁都一样。
安仕黎默然无言。
他轻轻地填埋着泥土,静静地看着紫苏那张平静安详的面容慢慢被泥土所覆盖,包括她的身躯。熟悉又如何?灿烂又如何?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就如水不会改变它的流向,风亦不会调转它的方向,它们,一样是浮世间渺小的尘埃,唯有时间,永恒不变地端坐在它的王座之上,无情地俯瞰着它脚下的芸芸众生、兴灭生亡。
将最后一捧土也填上,便…到此为止了,生命的终章,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至于沉痛与哀伤,那些并不属于走到尽头的生命,只属于还在途中的生命。
生命,本来是毫无重量的,甚至比鸿毛都更加轻盈,可如果其它生命的重量叠加到了原本的生命,那原本的生命的分量,便会变得比山岳更重。终结的生命,诚然永远终结了,可它们的重量却没有随之消失,其它的生命会承担起它们的重量,继续前行下去。于是终结的生命不会彻底消逝,还在人间留存着它的痕迹,本来轻如鸿毛的生命也变得重如山岳,因为它还承担了其它生命的重量。故,一切虽已消失,一切又还在延续。当生者尚且肩负着死者的意志,死去的人又何曾算是永远离去?他们还伴随着我们,被我们所承担着,与我们生命的延续而延续,随我们意志的传承而传承,延绵不息,与人类的命运共休戚。
死亡,是时间抛给生命最为重要的难关,任何生命都会在死亡之下黯然。而人类能存续至今,最关键的,是人类并不惧怕死亡,人类的生命,可以超脱肉体而存在,作为永不被摧毁与消灭的意志与精神图腾注入进文明的史诗。作为个体的生命死去了,但作为生命总和的文明,还将延续。总会有人铭记并承载死去的生命,并沿着人生之路顽强走下去……死去的人,也因此而永生不灭。
安仕黎合上双眼,长长叹息一口气。是这样啊!她们死去了,但她们因此而永远消失了吗?如果自己能作为一个尚存人间的生者承载她们生命的重量,也许她们在人间的痕迹便不会被彻底抹除。
安仕黎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向这座埋藏着生命的土丘。是什么害死了她们?是贼匪?是官府?是她们自己?还是这狗屁世道?也许都是,也许都不完全是。安仕黎唯独清晰地记着,如果他足够强大,他就可以救下她们所有人,而不仅仅是香兰一人。归根结底,还是他一个人的错,是他还太弱小,弱小是唯一的原罪。
他的目光镀上一层坚毅。等他功成名就的那天,他不就不需再经历这番炙热的苦楚吗??那时他像参天大树一般强大,就可以…就可以保护所有人了!他必须…必须往上爬!不计代价、不惜一切地往上爬!这次政变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说什么都必须牢牢抓住!
安仕黎的决心仿佛刚刚锻造完成的剑刃。
所有的遗体,都进入了属于她们的归宿之中——一方小小的土包中,土包后插着刻有她们名字的石碑,安仕黎三人花了足足大半天功夫才将之彻底完成。
香兰垂下脑袋为死去的姐姐们默哀着。没有跟着她们死去而是独自苟活了下来,香兰其实很愧疚很愧疚。她今年也才十四岁,她真的很不想就这么死了,当她手握白绫站在凳子上时,她听见了其它凳子倒下的声音,接着她就看见了其它的姐姐们被悬挂在了房梁上痛苦挣扎。她太害怕了,腿一软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接着就在角落里躲了起来。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