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完了元宵节,周氏的消息也来了:私学可以收吕贤锡和吕贤鈖入学。
于是周氏便带着母女几人上门拜访。
私学的先生名叫张子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精神头看着极好,但握笔时手抖得像筛子,还有些耳背,考校两人时,吕贤锡要用极大的声音吼出来,他才能听清。
考核结束,老先生很满意,但两个女孩有点不开心。
吕贤鈖倒是无所谓,她本身就不想留在塘沽,便也没说什么。
吕贤锡出了私学立刻就道:“我不想在这学!我想去新式学堂!”
周氏挑眉:“为什么不想在这学?”
吕贤锡撇嘴道:“我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学新知识的,若是还学这些老学究的东西,那我何必来这里呢?”
周氏白了她一眼,娇嗔道:“不得了不得了!还没学会走就要先跑啦!?我问你,这所谓‘老学究’的东西,你真的学透了吗?”
吕贤锡摇摇头。
“你连自己家的东西都没学完,就一心扑到别人家身上,那你最后不就变成别人家的了吗?”
吕贤锡道:“可自家的东西没有别人家的好呀!”
周氏气笑了:“咱们几千年的根基,若是真比别人差,又怎么会延续那么多年?”
吕贤锡反问:“若是真比别人好,那怎么又会被他们欺负半百年之久?”
周氏道:“那是因为他们的思想与我们不同。”
“我们中国地大物博,能给每个人都带来安稳的生活,所以骨子里有一股自强不息,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再远大的梦想也有实现的一天。所以我们更重视经验总结,勤勤恳恳地过好每一天。”
“那些洋人,生来就处在海洋边上,每日里经历的不是风暴就是地震,所以能活一天就是一天,更注重享受。人一旦开始享受了,那欲望就是无穷的,但西方地少物稀,不能满足他欲望了,那怎么办呢?”
“他们就只能抢了,所以他们从非洲抢到美洲,又从美洲抢到中国。可东西终究是有限的,他们把东西都抢光了,那就只能压榨百姓了。”
“中国这么多年的历史,你还看不明白吗?老百姓哪次不是被压到没有办法了才开始反抗的?你且等着吧,按照洋人这种竭泽而渔的性子,不出二十年,国人必定反抗!”
吕贤锡聚精会神地听舅母的话。
周氏也滔滔不绝:“等把洋人赶出去了,咱们中国人的地盘,还不是咱中国文化做主?就算他们的文化留下来了,最后不也是被我们同化?你看之前的历史,蒙古、满族,最后不都选择了学习咱们的文化?”
“我看您呐,也别急着学洋人的东西了,您先把咱老祖宗自己传下来的东西给掌握了,再去学他们的,这才是中体西用!不然你以为朝廷为什么不派幼童去留学了?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塘沽不大,周氏一路走一路说,转眼便已到了家门口。
她进家喝了杯茶,又苦口婆心道:“我知道,您是看张先生老了,怕他不中用了。”
“您可别小看他!这张先生在我们塘沽、大沽口和新河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他带出来的学生,考上秀才的人那是一个数不胜数!一般人想找他上课还没门路呢!也就是我和他沾了点亲,这才能给你安排一个名额捏!”
“您呐,也别想那么老远了,就安安心心的搁这儿上三个月课,若是到时候您不满意,咱再换,咋样?”
吕贤锡很喜欢听这位舅母讲话,她的话虽然多,却不似狗蛋那般絮絮叨叨,而是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说话的腔调又带着几分喜庆,让人听不厌烦。
她连忙又给舅母倒满一杯茶,道:“多谢您的提醒,那我就先安安心心的搁这学上三个月好了!”
“嚯!”周氏听她模仿自己说话,笑道:“您这学得还挺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我的腔调学得有模有样!要是你去学那洋人的鸟语,岂不是两天就能掌握了!?”
周氏的表情语调十分夸张,把严氏和吕贤鈖都逗乐了。
连严氏也不自觉模仿道:“您这腔调儿,那是独一份儿的!她这一会儿哪能学得来?”
众人笑作一团。
隔日,严氏带着吕贤钟和吕贤锡出了趟门,托当地的房牙为她们购置一套房产,一来给吕贤钟将来用作婚房,二来也能给吕贤锡一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吕贤鈖,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便等她要走时多给些银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