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下午,傅增湘和吕兰清一同坐火车到了保定。
保定作为直隶省省会,与以商业为核心发展的天津大有不同。
保定没有租界,全城上下都控制在政府的手里,所有建筑都是典型的北方建筑,十分质朴。
街上的摊贩并不多,比天津少了叫卖声和烟火气,多了一分肃穆。
来来往往的都是读书人、军官和巡逻的士兵。
他们行色匆匆,有的手里拿着文件,将要分发到各府;有的手里拿着书籍,嘴里念念有词;还有的身后背着一杆枪,目光锐利,神色警惕。
第二天一早,吕兰清跟着傅增湘前往总督府。
她衣着靓丽、长相出众,在男人堆里十分显眼。
有个巡逻士兵忍不住朝吕兰清吹了个口哨,立即被领队喝止,只好悻悻回头。
直隶总督府位于保定城西北隅,坐北朝南,严格按照朝廷总督府规制修建,为小式硬山建筑,是典型的北方衙署建筑风格。
整座建筑群用青砖建成,黑石为柱,院内无豪华装饰,古朴大方,威严凝重。
傅增湘带着吕兰清从中路往里走,越过仪门院和公生明牌坊,直抵大堂。
大堂里,一个头戴红宝石顶冠,身着仙鹤补服的男人,正坐在堆满文件的书桌前奋笔疾书。
吕兰清知道,这就是直隶总督袁世凯。
傅增湘礼貌敲门,袁世凯才抬起头。
他国字脸,招风耳,五官端正,一表人才。
袁世凯看向吕兰青的眼神十分犀利,仿佛只需一眼便能将她看透。
他嘴唇轻启,上唇的一簇胡须将下垂的嘴角完美掩盖,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吕碧城?”
洪亮的声音由胸腔共鸣发出,回荡进吕兰清的耳朵里。
吕兰清福身恭敬道:“在下吕兰清,笔名碧城,见过袁总督。”
“嗯。”
袁世凯点头,右手指向左侧的会客区,道:
“坐。”
吕兰清和傅增湘顺从地坐下。
袁世凯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继续批复手中的文件。
待将一叠文件批复完成后,他才挥袖抚去了衣服上的灰尘,坐到会客区的上座。
等他坐定,门外立刻进来了一名小厮,为三人各奉上了一杯茶。
袁世凯气定神闲的饮了一口茶,才道:
“少川愿意举荐你,我并不吃惊,毕竟他一向爱提拔人才。”
“不过,你竟能让严范孙三番五次上门推荐,又能让润沅陪你同来,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外。”
少川是唐绍仪的字,而严范孙则是严修先生。
吕兰清正襟危坐道:
“我与几位先生志同道合,他们愿意向总督推荐我,实乃我之荣幸。”
袁世凯道:“我看过你的文章,确实有几分才气。不过偌大一个直隶省,要找一个有才气的人,不算难事。”
吕兰清道:“我泱泱中华,才人辈出,要找一个比兰清更强的人,自然不算难事。不过,我有一点优势,他们永远无法企及。”
“噢?”
吕兰清微微一笑,自信道:
“我是一个女子!”
“哈哈哈!”
袁世凯被她的话语逗笑。
“若你不是女子,凭你的才气肯定能考一个官职!可你并不能考官,这又怎能算优势?”
吕兰清摇头道:
“女子不能考官,这是制度陋习,不能算作劣势,而是我辈女流应当竭力改变的现状。”
“我今日前来拜谒,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筹办女学,女子之身份,自然算是优势。”
袁世凯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此话怎讲?”
“正如我前日文章所言,教育为立国之本,若要兴教育,则必重视家庭之教育,家庭教育则必以母教为根基。”
“何谓母教?女子之学也!是以教育必以提倡女学为宗旨。”
“女学、女学,自然以女子为主。但如今之教员,尚困于男女授受不亲之教条,又持女子无才便是德之偏见,怎会尽心尽力教授女子?”
“长此以往,女学如何兴起?教育如何提升?”
“由是观之,女学必以女教员为师。是故我为女子,乃是参与女学筹办的一大优势也。”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