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直隶回天津的路上。
傅增湘满带怀疑的目光时不时望向吕兰清,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
傅增湘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没想到你说起场面话来也这么漂亮。”
吕兰清道:“我不是不懂,只是平时不屑做罢了。”
傅增湘皱眉:“我也让你不屑?”
吕兰清问:“当然不是,我认为您是君子,跟您客套反而不妥。”
傅增湘笑道:“所以比你弱的人,你不屑示好;比你强的人,不能在意你的不恭。这不是好话坏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干净了吗?”
吕兰清也笑:“我只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比我强也好,比我弱也好,若是对方因为我不与他说场面话、因为我的本性直爽而厌恶我,那他也不值得我深交。”
傅增湘指着她揶揄:“好你个吕碧城!那你今日又为何如此溜须拍马!?”
吕兰清心虚道:“一边是本性,一边是梦想,当然是梦想更重要了!若是袁总督将来于我的追求有碍,我也一样会弃他而去!”
“你呀!你呀!”
傅增湘也不知该如何说她。
吕兰清便换了个话题,又与他聊起了立案事宜。
所谓立案,是指需要通过政府同意的项目启动,必须提前跟政府申报,得到批文后才能开始施行。
立案所需的材料不少,包括项目的目标、预算、计划和预期效果等。
这些材料涉及的名目和行业都很多,仅凭两人很难完成。
傅增湘与吕兰清合计一番后,初步拟定了要邀请的人员。
除了一直对女学持支持意见的英敛之、卢木斋、林墨青和严修等人,吕兰清还准备邀请自己的大姐吕蕙如和舅舅严朗轩。
她甚至还想邀请凌芝,却被傅增湘以凌芝身体不好代为拒绝了。
抵达天津后,两人便分头行动,傅增湘邀请人员,吕兰清则负责搜集学校资料。
吕兰清得以加入女学筹办,心中欢喜万分,一到家就开始写信报喜。
她先给母亲和二姐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在天津的经历。
接着给吕惠茹写了一封信,邀请她和舅舅一同到天津来筹办女学。
最后写了一封信给秋闺瑾,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又展望了一番未来。
信寄出去的第二天,秋闺瑾却带着一群人到了大公报馆。
得知她还没收到信,吕兰清便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秋闺瑾笑道:“短短十日,你的追求就踏入正轨,羡煞我也!”
吕兰清问:“我还以为你带这么多人过来,就是要为我庆祝呢!”
秋瑾笑道:“那你就当我来为你庆祝吧!”
说完,她指着身旁带着圆框眼镜的瘦弱男人道:“这是我先生,王廷均,字子芳。”
王子芳冲吕兰清微笑点头。
他左手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右手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正是秋闺瑾的孩子王沅德和王灿芝。
吕兰清从荷包里找了两颗糖递给两个孩子,他们便齐声道:
“谢谢吕姐姐!”
秋闺瑾又指着身旁穿着和服的女人道:“这是服部繁子,我的日本友人,她丈夫是京师大学堂的教员。我这次就是跟她一同去日本。”
吕兰清点头问好,随后看向秋闺瑾:“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秋闺瑾笑着点头:“你已经开始了,我又怎能落后?”
第二日清晨,夜幕刚刚抽离,月亮还未隐去,天边泛起淡淡的橙红,北运河上弥漫着微薄的晨雾。
天还未亮,码头上的人群却络绎不绝。
前来坐船的人手里拎着皮箱,大踏步走上轮船;送别的人不停挥手,眼神中充满不舍;商贩们则在码头边不停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一时间,浪涛声、汽笛声、叫卖声和道别声相呼应和,让整个码头十分嘈杂。
秋闺瑾的两个孩子泪眼朦胧,王子芳一脸不舍,吕兰清却满是期待:
“到了日本给我寄信,别忘了日本女校章程也要给我!”
“好!你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当然不会忘!咱们各自为中华女子而奋斗!”
与秋闺瑾诀别后,吕兰清独自在码头漫步。
走着、走着,吕兰清在送别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女孩,便再也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