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
左尧心中波澜迭起,可面对好似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眼前的左家众人,左时寒却面色平静,眸光浅淡,没有人能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左尧微微恍惚。
他记得自己曾经一开始也有给左时寒一些好处,本以为能见到他受宠若惊的表情,以后更好把控,可当年的左时寒便是这副模样。他是个格外安静的孩子,自出生便是如此。降生时不曾哭泣,之后也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左尧起初误将他视作性格内敛,以为这样的人会更好操控。
但他很快就会意识到左时寒是没法抓在掌心的细流,砍不断也堵不住,终有一天会将他,将他们所有人淹没。
左尧藏起心中的恨意,神情慈爱地来到左时寒面前,特地蹲下来与他平视:“时寒,对这里可还满意?”
眼前的左时寒小小一只,他还未受到今后那些磋磨,人虽然比寻常孩子瘦削,但脸上依旧有些肉,使他容貌在秀美之余还多了几分可爱。
可左尧并不会因此轻视左时寒,他紧张万分,手紧攥成拳,指甲把掌心掐出一个个血口。这座鬼墟其实还未完整,它的内部无比薄弱,一旦左时寒恢复记忆,恢复力量,他们便只能落荒而逃,多年的筹谋也将功亏一篑。
左时寒说道:“感觉少了些什么。”
左尧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勉强笑了笑:“许是因为不太习惯,我命人将你先前住处的物件搬来一些。”
左时寒定定看着他。
左尧差点没维持住现在的样貌,变回那副残缺的鬼相。
好在左时寒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左尧如释重负。
可他没法彻底放下心来,离开院子后,他立刻往左府的外围走去。这座鬼墟的场景圈限在昔日的左府,左府的边缘,即鬼墟的边缘。
左尧沉下脸色,他身上泛起黑雾,衣服变得陈旧暗淡,肤色化作尸体的青乌,他变回了鬼魂的相貌。
鬼墟的边界黑雾翻涌,雾气往上浮动,好似要遮蔽那片虚假的天空。
左尧以外的残魂都在这儿,不断往黑雾中注入自己的力量,从内部加固这座鬼墟。
左尧到来后,立刻有人问他:“左时寒如何了?”
“他没能直接想起,但心中确有怀疑。”左尧面沉如水,“他方才说觉得少了些什么,应当是由于鬼偶尚在封印之中,不在他的身边。”
“如此倒也正常,他如今哪会那么好对付。”那人说道,“不可让他与鬼偶见面。”
左尧道:“此事我自然知晓。”
偶师至少有一半力量,寄托在鬼偶身上。
如今左时寒的鬼偶因为左时寒遗忘了他们,被鬼墟封印在具象化的房间之中。若二者相见,左时寒即有可能因为二者力量的牵引想起什么,鬼偶回归后的左时寒,也会变得更难对付。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加固鬼墟。”左尧说罢,也将自己的力量注入鬼墟之中。
黑雾愈发凝实,也愈发厚重,随着边界的形成,一个除了他们以外,不可进亦不可出的牢笼逐渐诞生。
左尧等左家先祖的残魂在内部加固鬼墟,鬼墟以外,左唯安同样忙碌不休。
确认那些残魂都脱离他的魂魄进入鬼墟后,左唯安忽然间举起一只不久前被他亲手安放在架子上的骨灰坛,狠狠砸在了地上。
瓷片四溅,灰白的渣撒了一地。
左唯安泄愤似的连砸了几坛,最后噼里啪啦一阵响,他直接将架子推倒在地。白瓷碎裂,左唯安视若无睹地擦过,连灵位都踩断了几块。
来到勉强能落脚之处,左唯安施法念咒,地上骨灰盘旋而起,在离地两三厘米之处震颤移动,最后环绕着房间中心的界石,形成数道符文组成的大阵。
“落!”左唯安冷声喝道。
骨灰落下,左唯安轻飘飘落在界石边上,他自袖中扯出一截偶线,毫不犹豫地缠在自己臂上、手上,左唯安掐着偶线的一端,猛地拉紧,那发丝一般纤细的偶线直接割开皮肤,勒进他的血肉。
鲜血顺着偶线流下,滴落界石之上。
左唯安面色分毫不变,仿若感觉不到疼痛。直至某个时刻,他忽然对静静站立在门口的长裙女人说道:“有人来了。”
鬼偶与他心意相通。
无需更多交代,女人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房间之中。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