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入冬了,荔香也临近生产了。她的肚子大的出奇,走出去,谁都好奇地来摸一摸,他们非常非常笃定地说:
“这肚皮又大又尖又挺,肯定是个带茶壶把子的。”
荔香听了很高兴,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悄悄地说:
“好儿子,要爽爽快快的出来,别让妈妈吃苦。”
常来串门的陶阿婆,看到饭桌上终日地清汤寡水,不见荤腥,啧啧地说:
“放牛妹,真会过日子,养那么多鸡,养那么多鱼一点不紧着自己吃。”
放牛妹恼怒地看她了一眼,嫌她多管闲事。
陶阿婆装作没看见这个白眼,笑嘻嘻地说:
“你好福气娶到这样的好儿媳,别抠搜着舍不得给她吃,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你看她瘦的,那生下来的还不是你的亲孙子。”
放牛妹发出一声冷哼。陶阿婆继续揶揄地说:
“你不舍得给她吃,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个瘦猴,你得给她吃下去,才能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况且生下来要是没奶水,饿的还是你的——”
放牛妹用筷子敲碗发起脾气,打断了呶呶不休的陶阿婆。
“你没安好心,咒我孙子。哪有日子过得这么泛滥的,我们以前没米没油也照样生,我生了七个,个个都是白白胖胖的。”
放牛妹总是拿过去的经验来搪塞,美国佬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红着脸驳斥道:
“你放什么屁,养那么多鸡,自己吃一只怎么了?今日不知明日事,今天吃了才赚了明天的口福。”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筷子去敲老四英贵,敲在他刚剃过的光头。
“今天正好冬至日,你下午弄只鸡杀去,今天晚上,大家都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
瘦巴巴的英贵拼命点头,积极表率说:
“吃完饭马上去。”
放牛妹黑着脸,摔下手里的碗,大声说:
“不行,杀了拿什么卖钱!”
美国佬也不高兴了,拍桌子,大声吼道:
“这个家谁当家,你想当谁的家!”
一桌子的人,习以为常地各吃各的,他们对这种吵闹早已见怪不怪,反正先吃饱再说,待会闹大了就吃不上了。
“猪我养的,牛我养的,鸡我养的,鱼也是我割草,你几时管过?回回卖钱都没有我的份!”
放牛妹哭了起来,美国佬的脖子也粗了。
“我当家,钱当然是我管,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
……
他们的嗓门如破锣,敲下去一声比一声高,都想压下彼此的气焰。谁也不肯让谁,突然间势同水火。哐啷当啷,一个提了菜刀,一个拎了锄头,要死要活的。
年纪最小的英华被吓得最先哭起来,二妹放下碗筷也跟着胆战心惊地抹眼泪。
陶阿婆看情势不对,踮着小脚步,慌张地迈出大门,快速离去。放牛妹白了一眼门外,恨恨地追骂:
“好啊,地主婆,你挑完事就跑。”
英富起身拦住美国佬,抢下他手里昂昂亮亮的菜刀,用无奈的语气说:
“你们别再吵了,好好吃饭吧。”
三娣放了碗筷,忙碌地给旁边的英华擦鼻涕擦泪,又拍着二妹的后背安抚她。冷着脸的英荣站起身,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说:
“我不吃了!”
然后赌气钻进房间写他的作业去。英贵也一抹嘴,若无其事地走了,他要去抓鸡。荔香早已见怪不怪,她只管自己先吃饱,自己重要,肚里的孩子更重要。
陆陆续续的都走了,最后留下一桌子残羹剩饭,留下荔香和翠红互相看了看,苦笑一声。吃完饭,荔香和分工干活。荔香挺肚准备收拾收拾碗筷。翠红去剁红薯藤,预备烧猪食喂猪。
把英华哄睡了的三娣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她让荔香别动,快手快脚地把餐盘收进厨房,在大锅里洗洗涮涮。荔香站在灶台旁边看她忙活,轻声说:
“你这样好的人,将来一定能找到个好婆家。”
三娣的圆脸涨红了。
“嫂子,别笑我。”
“就是不要太老实了,老实了不好,谁都欺负你。”
荔香打抱不平地说。三娣总是端着老实的眉眼,她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总是一声不响全干完了,从不计较。
晚上,一家人还是吃上了香喷喷的鸡。
这只鸡挂在秤钩上的时候,秤砣悬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