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善仍旧细说着他发现牛尸骨时的情形：“……蹄掌上有大父做的印记，我看到印记才知道是我家的牛。”说着林家善指了指白骨堆中的一根牛腿骨。
林允、鱼得水一众人往那根牛腿骨看去，见着腿骨下部连着的牛蹄湿漉漉的，上边钉着一小片铁片，许是牛行走时经常磨到那铁片，铁片很是光亮，在火把照耀下十分醒目。
林家善毕竟是个娃娃，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家牛死了，这会儿哽咽起来，眼泪珠儿也扑簌簌落下来。
林海一把搂过孙子，摸着他的头，安慰他道：“没事，没事啊！有大父在哩。”说着朝林允看过来，道：“村正，你看……”意思是别问孩子了，事情经过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林允点了点头，神色很是凝重。
鱼得水这会儿和几个猎户到周围看了看，没见着猛兽出没的痕迹，也没见着一丝半点的血肉。这似乎印证了鱼得水的结论，可是，这样的结论又引出了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来无影，去无踪。一头牛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
“得水。”林允叫了鱼得水一声。
鱼得水走过来，一脸的疑惑不解和不敢置信。
林允道：“你怎么看？”
鱼得水紧紧盯着白骨堆，神色间颇为犹豫，隔了一阵才侧过头来，看向林允，道：“村正，只怕并非猛兽所害。”
林允凝重的神色半丝未改，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在来之前也认为是猛兽所害，但来之后，见着那一堆白骨，他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也是久经山林的老猎手，如何不知猛兽的习性。眼下这情形，绝非猛兽所能为。
林允紧紧盯着鱼得水，似乎想从他的眼里找到答案。然而，鱼得水的眼里除了惊愕，余下的便是潜藏的惊恐。似乎有某种念头在他的脑海深处慢慢浮动，只是这念头还处在深海，还未浮现出海面。
林允缓缓将目光移开，瞥了白骨堆一眼，然后往东边天际那一弯明月看去。
似乎有深重的心事压在心头，林允对着明月，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众人悉数看着林允，看着这个白发飞雪的老人。他是林家沟的主心骨，是林家沟了不起的人物。此时此刻，他该有独到的见解吧。
一众人静寂无声，等待着他最后的论断。
过了许久，林允缓缓低下头来，深深闭上苍老细小的双眼，幽幽地道：“你们可相信那一则传说？”
传说？
“嗡”一声，各人脑海均是一震。
随即，无数诡异可怖的画面在各人脑海翻滚浮荡开来，深深纠缠着，挥之不去。
南疆之地流传着诸多传说，但，此时此刻，林允提及“传说”二字，各人脑海里不假思索般立马浮荡开的是那一则关于妖兽的传说，并着无数诡异可怖的画面。似乎，各人早有这个意识，只是不知何故，未被自己采纳。
或许是，那只是一则传说吧。
但，此时此刻，林允将之提出来，各人心间却是豁然敞亮，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各人紧张惊恐的神色在这不应松弛的时刻，却是莫名松弛下来。似乎拨开了迷雾、解开了心结、荡清了疑云后，长舒了一口气。
鱼得水更是明晰的感觉到，那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此刻烟消云散。
似乎，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了。牛，是妖兽所害。
然而，稍一回思，却又觉着经不起推敲。
经不起推敲，却又并非能完全将其驳倒。
妖兽？果真有妖兽么？
传说？那不过是祖祖辈辈下来，骗孩子的话。
可是，这骗孩子的话却能如此广泛、长久的流传。
这……
于是，事情的真相在明晰之后，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各人心头脑海弥漫开更深更重的疑惑。这更深更重的疑惑已不关乎牛究竟是怎么死的，而是关乎究竟存不存在妖兽。
这看上去是同一个问题，但却是思维从一个点跳跃到另一个点，并且在这另一个点上被牢牢锁住，不能动弹。
难道，真有妖兽么？
隔了许久，各人似乎才将两个点连成一条线，联系到眼下的现实。
现实是，这一堆白骨，除了妖兽，再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妖兽！
各人心里荡开更为深重的惊恐。
隐约间，听得有流水的哗啦声响。
身下被什么硌着，浑身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