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不喜欢吃鱼。
鱼肉没有油水,不顶饱,只有实在找不到其他猎物时他才会选择捉鱼。
但他却很擅长片鱼脍,蝉翼般的小刀在指尖轻舞,薄薄的鱼肉便被剔下,不带一丝血,也没有一根刺。
晶莹剔透的鱼肉薄得可以透光,入口先是脆,再是软,沾一点点细盐就可以吃了。
有时候在野外吃腻了烤肉,纪安便会让阿青捕一尾鲜鱼,改善改善口味。
“郎中说吃生鱼的人肠子里会长虫子。”
阿青实在不知这些有什么好吃的,尤其是还要切得这么薄,放进嘴里尝不出味儿就消失了。
“嗯,再来一盘。”
纪安吃得很欢快,刀工能在厨艺中占据一席果然是有道理的,切出来的鱼脍味道就是不一样,要是哪天钱花完了,把阿青抵押在酒楼切鱼,估计也能赚不少钱吧。
阿青忽然觉得有点冷,再看纪安敷衍的样子,越发不顺眼!
“据说爱吃鱼脍的人,他们的肚子会涨得很大很大,最后像一个熟透的西瓜那样爆开,要躺在地上哀嚎三天三夜才死!”
纪安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死了,你就随便找个树林,刨个坑给我埋了。记得土踩得严实点,别让其他的野狗刨出来。”
然后,然后阿青便不说话了。
纪安似乎总认为他会死在前面。
而阿青却持相反意见。
从儿时的朝不保夕,到青年时的刀光剑影,再到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的暗伤……
怎么看,阿青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命短的那个。
“你不懂,心力的消耗与身体的消耗更费命,我虚弱着呢。”
......
“那你怎么不在下面,不是躺着的更省力气?”
......
这回轮到纪安陷入沉默了。
*
他们的旅行大多数时候是很轻松愉快的。
因为六年的时间足以洗去很多痕迹,江湖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新鲜的英雄,新鲜的爱恨纠葛。
旧时的人物走在街道上,跟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人会在意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毕竟大多数老百姓心里只是想着一天天的柴米油盐罢了。
他们也会遇到一些波折。
因为有些人吃饱了,就是会闲着没事干,就是想要耍耍横,呈呈威风。
“说了多少次,不要上嘴咬,多脏啊!”
纪安拿细布擦拭着阿青脸上的血迹,一边举着水壶倒水让他清洗。
像一只小狗似的摇晃着脑袋甩净水珠。
阿青一脸无辜。
“我不能用手,会死人的。”
敲诈货郎的小混混罪不至死。
只是他现在很难控制自己,出手皆是杀招,用嘴的话,倒顶多咬碎骨头。
革天下之弊有多难?
要死掉多少人才能功成?
最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每个人的指头缝里都有洗不净的血,更别提一把刀。
一把刀很难控制自己不去伤人。
他生来的使命就是替主人取人性命。
纪安拍了一下某大型犬的大脑袋。
“手不能用还不会用脚吗,拿脚踹他啊!再不行你喊我,学没学过什么叫‘狗仗人势’,当狗当得聪明点!”
纪安还有一句话没说,那樱桃是他每天晚上要吃的,蹭到别人怎么行!
“哦,知道了,即使下次你因为吃生鱼在茅厕长蹲不起,我也在门口喊你名字。”
*
养狗的人总有一天会被狗气得想打狗。
纪安手中握着刚削好的竹片,装作‘戒尺’。
阿青在他面前蹲跪着,就像一只真正的狗蹲坐的姿势。
这个姿势很不好保持重心,最开始阿青经常向旁边歪倒,纪安不得不时刻准备接着,以免他摔得鼻青脸肿。
正常来说习武之人的平衡力应该是很好的。
纪安一直怀疑阿青是故意想找个靠垫,但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手!”纪安语气很严肃,板着脸。
阿青将右手放到纪安掌心。
纪安瞪了他一眼:“另一只!”
阿青换了左手,手指蜷着,手背向上。
“不是叫你握手!张开,掌心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