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纳跟前,这种药的气味在向空气中延伸,映衬着阿托纳的脸膛,使它愈发惨白了。“一饮而尽吧,先生。”护士把药扣在阿托纳嘴巴上,掐住开关,灯光忽明忽暗,嘴巴一张一合,脖子连连扭动,护士拽住头发,把药倒净了,它甩了甩手里的一次性纸杯,随手丢到墙角里,阿托纳盯着它的脸,慢悠悠地说着:“看来您丢得并不准。”“那地方没有垃圾桶。”“您不必对着我狡辩,那地方当然有垃圾桶,每个墙角里都该摆着垃圾桶,这可不用我来教别人,您认识拉尔犹卡奇。”护士的脸绷紧了,嘴巴也绷紧了,它用绷紧了的手锁住阿托纳的咽喉,可他现在还能说话呢,“你怎么见到拉尔犹卡奇的?”护士掐住阿托纳的喉咙,它自己的喉咙里跳出一只翻滚着的螃蟹,螃蟹的翅膀上全是自己吃剩下的毛发,护士的手像某种坏掉了的零件,很快软下来,耷拉在大腿上,阿托纳从病床上跳到地板里,一面跑一面说:“我去找拉尔犹卡奇,下次见。”他能听到护士的吼叫声,熟悉的叫声,阿托纳在心里默念着。
“您的身体实在值得自豪。”院长握住阿托纳的手,来回摇晃,“这可不是库娜罗医院,这是专为你准备的,我们不欢迎赫恩特,放心吧,这间医院很安全,你就住在这儿,享受我们的服务吧。”“谢谢您,我早好了。”“请别这样说。”院长脸上浮出一种为难又忿怒的神色,“我们不能让病人如此任性,我们要对您负责,先生,不管您想去哪,想干什么,总之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可我已经好了。”“这玩笑可没什么意思。”“我最了解我自己,我的身体是我的身体,请您别再多说了。”“我们是医生,请您记住这句话,我们是医生。”“所以你们认为,你们比我更了解我?”“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了,如果您一定要我给出答案的话,我会这样说,是的,您说得没错,仅在身体方面,我们是专业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病了就要去医院,服从医生的命令,抱歉,抱歉,我的表述出了差错,这仅仅是种建议,可您绝对找不到比这更有意义的意见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先生,您不可能把任何事都办好,这件事应该交给我们。”“交给它如何?”院长立刻回过头去,阿托纳趁着这时候逃跑,他早就知道了,他伸出手就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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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托纳走到一辆还未过期的汽车旁边,盯着驾驶座附近的车窗,他伸出手指,敲了敲玻璃,车主将车窗降下来,瞅着阿托纳粉红色的眼睛,似乎打算让他先说话,阿托纳的确说了些乱成一团的话,或许谁都没听到,但车子的主人一定听到了,它即刻瞪大了眼睛。
它的眼睛很快收缩下来,它怕了,它从火车的车厢内把头探出来,左顾右盼,看了又看,它的牙齿在打颤,等它看累了,看够了,它才以一种歇斯底里的眼神死死咬着阿托纳脸颊上的肌肤,它马上要说脏话了,阿托纳心想,果不其然,车主骂骂咧咧地把门踢开,那是它自己的车门,阿托纳想道,车主大呼小叫着扑向阿托纳,他避开了,他摸了摸自己僵硬了的手腕,径直走到车子里去,阿托纳摩挲着那车门,还好没被踹坏,他轻轻关上门,按下按钮,锁住车子,开始行驶,车子的前主人在后面追着,可惜它没有鸵鸟的牙齿,追不上自己的车子,阿托纳走远了,他知道它会如何做,因此它这样做了,他说了这句话,这种话,它们听到了这种话,一定会匪夷所思的,它们不相信有人会说这种话,阿托纳骂了拉尔犹卡奇,用的是从墙上看来的粗俗俚语,它们总是会这样,震惊,畏惧,愤怒,阿托纳把这些词汇做成卡片,贴在它们脸上,便于辨认。
他藏在车座下的蜡烛丁零一声飞了出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裁缝急忙伸出手,什么也没抓住,阿托纳想到了这句话,确实如此,什么也没抓住。
“设若你再跳得高些,便不能让它跑掉了。”裁缝张开嘴,对着自己咕哝着,阿托纳用肘尖抚摸方向盘,准备拉开车窗前的白布,不知是谁盖上去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一旁的裁缝,裁缝摇了摇头:“你不必怀疑我,你何必要如此做,你背包里的笔和纸用完了?你要把一本百科全书全拆开,誊抄在自己的胳膊上,你要把数不清的词汇贴到我们脸上吗?这实在是件苦差事,且是件毫无用处的苦差事,与我们毫不相干的无聊游戏,你想这么做,那便这么做吧,我根本不打算拦住你。”“我找到你给我留下的蜡封了。”“你说的?”“是的,我对你的话负责,你说的每句话都由你自己负责。”“那是什么样的?”“发光,发着光,就像人们想的那样。”“恐怕不算刺眼。”“也许是。”“你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当然,这句话在我喉咙里打转,现在才好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