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显然被大号的防刺服整个包了起来,站在他对面的女人用面部肌肉深处不耐烦的神色悄无声息地让他闭嘴签字。
“大概两年前。”
“你在这儿住了一年半,”李从水一面纠正他,一面从上衣左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棕色皮夹,再从皮夹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最近小区里有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吗?”
他回想着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他打算写一封信;住在对面的邻居邀请他去附近一家新开张的餐厅用餐;上星期小区无水可用,也许是大面积停水,业主群里是这么说的;物业想帮他换一扇新的防盗门,但他没同意,来找他推销防盗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矮个子男人,他和他妻子都住在这个老式小区里,齐晓目有一次看到他们从靠近小区出口的一栋楼里出来,他们的女儿年纪不大,多半刚上小学,长得有些像一位叫闻难约的女明星,她出演影视作品时只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任何与她有关的虚构角色都叫作闻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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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事,”齐晓目开口道,“有多少人从这儿失踪了?”
李从水没回答他,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要么就是只听见了前半句话,他向齐晓目打听了一遍他所熟悉的住户的名字,稍后又询问起他们的面部特征来,齐晓目把记忆里的一张张脸一五一十地挖掘到李从水面前给他看,他的视力大概要比听力好上很多。
在闻难约出演过的作品里,他最怀念的是那部在沼泽地带深处拍摄的电影,齐晓目曾抱着试探性的念头想象过信中的他在沼泽中行进的景象,他不清楚收信的人对沼泽抱有怎样的看法,如果在信中出现与沼泽相关的词汇,对方是否会皱起眉头?有时候,他在信中虚构的自己的形象和闻难约的形象重合在一起,齐晓目想象着他在信中驾驶着出租车陷进沼泽地里的样子,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主持人的并不甜美的声音,出租车猛然陷下去,轮胎转个不停,沉闷的摩擦声刺进我的耳朵,我打开车辆天窗,爬到车顶跳出去。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出租车。齐晓目对此不太满意,他仍旧得假扮成一位出租车司机,尽管他从来不坐出租车。
“感谢配合。”李从水站起来,准备离开。
齐晓目发觉自己内心深处涌出一股赤红色的薄雾,他感到心绪像躁郁的蒸汽那样疯狂地冲腾,也许这次会面是次意义非凡的会面,尽管现在看来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询问,但也许在后来,在后来那些平淡安稳的日子里,他也许已经老得放弃了思考的权利,李从水的面貌和名字对他来说越来越模糊不清,渐渐加深的衰老剥夺了他改变自己的勇气,一位心理学家把这一切现象都称作记忆,他是最近网络上最受人关注的心理学家,前不久和一位作家结了婚,他的妻子坚信风格是对作家最大的侮辱,出于某种目的,他们两个在一开始隐瞒了关系,齐晓目不知道这次欺骗当中有什么隐情,但他会永远记得当年他哄骗李从水的原因,他早已忘掉了那时候的住址,忘掉了自己年轻时的仪态,也忘掉了曾经牢记于心的失踪人员的数量,他只能记住诱发他一切举止的原因,只有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才能让那个寡淡单薄的日子永不磨灭地留在他枯燥乏味的人生旅程里。或许他刚才骗了李从水,假使他说谎时舌头能不打结的话。或许他就是让这些人失踪的罪魁祸首,假若他真能是的话。
我没来得及出声喊住这位乘客,他走得很快,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做。有人说我们必须时刻关注乘客的动向,否则就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他说得没错。我没能记住那位乘客的样子,高高的黑色衣领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许没有大半张脸那么夸张,也许衣领也还没有那么高,总之,他是个毫无特点的乘客,我把车在路边停下,飞快地走出车门并打开后排车厢钻进去,那张纸条被落在了座椅上,我把它拾起来,打开门坐回了驾驶座上。
齐晓目停下来,审视一遍自己刚刚写下来的这段内容,他回过头把有关这位乘客的面部特征给全部删去。找他问话的工作人员刚离开不久,希望他别再回来。
我急匆匆地打开它,是一张罚单,我把它叠起来,收进驾驶座中间的抽屉里驱车离开,我在这儿停了太久,如果还一动不动地发呆,第二张罚单马上就会飞到我这儿。等我驶到第二个红绿灯面前的时候,凝固下来的车流让我有时间躺在靠枕上享受片刻沉默。把私人物品遗忘在出租车上是乘客们时常会犯的事,我有个专门的黄色塑料筐来储存这些物品,最多的时候,一天能碰上四五个这样的乘客,往往是在周末。从前,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