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远:
难得这人这么殷勤,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休息。他狐疑地看了如意好几眼,却见她当真只是更衣躺下,抱着他的胳膊就乖乖闭上了眼。
屋子里燃着舒神的暖香,身边是温热又平顺的呼吸声,沈岐远觉得不太对劲,但今日事情太多,他也着实疲惫,困惑了半柱香的时间,眼皮就沉了下去。
如意确实是在床上躺着的,不过意识不在这儿,而是凑巧地、十分有礼地一脚踹开了乾安帝的梦境大门。
乾安帝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经过先前普华的事,他暗地里下令毁了宫里所有的普华神像,更是在寝宫内外都贴了防妖神入梦的黄符。
那些符咒都是得道之人亲手所绘,自从贴上他就再也没在梦里见过普华,可以说是十分有用。
只可惜,如意不吃这套。
她化成了楚老大人的模样,围着乾安帝张牙舞爪地飘了一个晚上。帝王第二日就病了,早朝罢免,术士鱼贯一般地入宫,黄符贴了一圈又一圈。
可惜,当晚一闭眼,帝王还是没能躲开那可怕的梦魇。
神仙是不能伤害凡人的,但妖怪可以。对于这个受青神庇佑的帝王,如意下手完全没留情面。
太上真君没两日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急急地去找沈岐远,惊慌地道:“凡人命薄,哪能经得起她这般吓唬。你还不想办法阻止”
沈岐远目送楚老大人的棺椁出城,无辜地转头问:“怎么阻止妖怪入梦,神仙能有什么法子。”
“你可以将她关起来呀。”
“关了,每晚都关。”他叹息,“可入梦之术与原身在何处无甚关系。”
“那。”太上真君一拍手,“那你就将她打死。”
沈岐远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地开口:“真君先前同她交过手。”
打不打得死,你心里没数吗
太上真君一拍大腿,恼道:“你莫不就是故意纵她。”
沈岐远更不解了:“青神职责所在便是庇佑大乾皇室,我纵她有何好处”
太上真君哑口无言,在他面前转了几个来回之后沮丧地坐进椅子里:“你很快就能回九重天了,缘何要为这事耽误前程。柳如意已经是妖怪了,就算她人性未泯,那也是脏污之流,你怎么能……唉。”
沈岐远听着,微微一笑,并未争辩。
他先前当真也思量过这个问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柳如意在一起久了,他的心念也难免跟着动摇,从而忘却正邪的边界,失去做神明的资格。
可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
这世间也许一开始就不是正邪分明的,譬如乾安帝,他视忠臣性命为无物,仅以己身之利为重,却也是能稳住朝局制衡臣子的一代帝王。再譬如普华,心机深沉诡谲多谋,却也能得天帝信赖神君维护。
所有人都不止善恶一面,所有事也不是非黑即白。既然如此,他为何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只要终点是一样的,缘何就不能换更好走的路了
当然了,面对太上真君质问的眼神,他还是一脸笃定地道:“等想到办法,我一定会阻止柳如意。”
太上真君摇着头离开了沈府,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嘀咕:“好好的苗子就这么毁了,柳如意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啊!”
脚下的土骤然一松,他整个人跟着掉了进去。周围灰尘扑簌簌落下,迷得他半晌才睁开眼。
太上真君呸了好一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掉到了一处半破的神庙里。前头的石像高大又阴森,黑暗里都是悉悉索索的诡异动静。
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神像的模样,倏地背脊发凉。
普华的脸被人砸得只剩了一半,就这一半,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嗅到他身上有仙气便要将他往里吸。
许久没历过这样的事,太上真君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只手骤然破空而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猛地往上一提。
尘土扑面,太上真君咳嗽起来,伸手拍开灰尘,好半天才缓过气。
“我当是谁呢。”悦耳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带着些戏谑,“是听过神仙行走人间会封印部分法力,却没听过连脑子一起封的。”
太上真君一扭头,就见如意穿着一条天青长裙十分没体统地蹲在旁边的石敢当上头,满眼揶揄地睨着自己。
他皱眉:“你,你又作什么妖!”
如意脸一垮:“小老头,作妖的是你同僚,再冤枉我我就将你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