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那孙木由在来路时尚忖度,梅阳城当如何景状,不意遇了这夜壶,已是一惊;又闻有个妖怪头目,唤作狐阿七大王,便为二惊。此刻对邑内始有疑虑,但入得闾阊,虽是墙头依旧,大道如昨,只是萧瑟空冷,未见半个人影。
他夜来奔走,此间早见了东白,旭日高上,晨曦下泄,本应流转祥和的诗意,这老城却恁地有些鬼味,只觉玍古。少年自然提了十足的警惕,脑里常常念着巨檑,蹑步前行。
这梅阳的一亩三分他还是明些根底,里面有个知节府,乃是往昔官老爷们的邸舍,那儿掌着全城的消息,且去看看。
未几,就到了府前,深扉广院,牌匾依旧,仅是似弄破了些。门槛上散坐着几个大约是人的玩意儿,不知在嚷些什么。近前一观,却是几只懒散的小妖,在那里抹牌。这下倒不必细察,那几个生得獐头鼠目,自然并非人属。
木由即大摇大摆,叉着腰肢,伸起脑袋,随意挽了个揖,笑嘻嘻问道:“几位哥儿好见,敢问这里是何所在?”
“二幺当中坐,出牌出牌,今儿叫你底儿掉,看往后嚣张不了!”那猴娃正询间,听得靠门框的妖怪冷不丁地狠叫。他几个正玩得入港,撞着少年突问,双眉可皱了。
有个黑脸的马精一擤鼻关,瓮声瓮气便骂:“哪来的鸟人,扫老爷的兴?速……”
他本是低颅喊嚷,一昂首,刚刚好瞥见那孙氏手中的夜壶儿,认得是曾经拦路的兄弟,登时住了口,一旁几个玩伴也纷纷搁了牌,内心发窘。方才几个外头剪径的伙计慌张闯来,逢人就呼遭了一个凶汉的打,想必定是此人。
妖怪们似失了主意,几个门子互张望了,挤眉弄眼一番,仍是这个马精,撇撇嘴儿,客客气气拱手回复:“此间乃城主狐阿七大王的府上,壮士若寻他,径直入内就是。”
言毕,它几个仓促收了骨牌,把各自杂乱的钱贝也一并拢了,战兢兢让出路来。木由听得此处正是什么大王所在,也不为难他们,进入欲找。
他辵绕了一时,瞧这府中妖蛮若干,怪仆丛生,各个装束古怪,独可知不显贵,想必并非真主。这里头或不常来人,那些家伙遇了孙氏,满脸惊惶,只怕又是手中便壶之故。少年也不管,只兀自找查,却不防身后刮起了微风,有谁大胆拍了他一下。
“喂!”那厮叫唤一声,猴娃闻声回眸,但见一位玉肤儒骨的书生,耳边插着绽开的香花,竟长着一颗狐头,正是:
细目绒毛口溢英,
竹批双耳洞悉听。
袍中未必藏丛尾,
腰上但悬三尺兵。
你看他也不待那木由出言相问,高吊的眼角眯缝开来,咳了咳嗓子,率先开口:“吾乃狐阿七大王是也,我瞅你尖嘴猴腮,倒似个毛脸雷公的和尚,可是那花果山天生圣……”
“噫…?怎会是个小白脸儿?”
“他姥姥的,还没到呢…”
你道那妖怪疑虑甚么,自顾自嘟囔须臾,呆伫在原处,寒意遍体似地抖了个激灵,最终摇了摇脑袋,不等少年张嘴询问,伸手登时止了对方,打个哈哈:
“日夜操劳,不意浑了眼珠,失心讲了癫话,还请宽恕则个,切莫上心里去。”
这孙木由视他闪烁其词,实则听得分明,且自己还未上见,那正主反倒寻来了,便知此辈乃是专候于此的。又者,早有一班小怪报之于他,哪里就突然认错人了?这妖精既佯作不晓,少年此处也要装上一装。
于是少年便把方才的夜壶儿一亮,满脸傲然地介绍道:“本人姓孙,就是个弄宝儿的行商。听闻大王素爱古珍,我这里偶得一把坠玉龙涎接寿壶,特来拜谒,斗胆求一份好生意,攀一段美交情,还望上者海涵俺唐突之行呐。”
那狐王瞧他耍起戏,也未挑明,顿了顿,只虚怒笑骂:“你这厮真真个无礼取闹也,一没叩门的拜帖,二没高人的引见,此番搅扰,如何恁地大胆!”
木由便言:“在下原先也是这般思量,念少了梯子,见不得高瓴,只是我这宝物却真通人性,日夜扰我,只要则明主而侍,俺终是拗不过,未得已才来在舍下。既至,但见阍家好不自在,聚集在那里玩牌,心内就觉其主定是宅心仁厚,能容万事,当下长了不少底气,竟真个闯将进来,恕罪恕罪!”
狐王见他这般诉说,更难以点明了,索性各自演起来。他接过壶身,压着恶心,装模作样地端详一二,即道好宝,就让他开价。
孙氏思索毕,道:“这么着吧,小的冒失叨扰,又实是个寒酸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