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窗户上抹着浆糊、粘贴上麻皮,还涂着几层油来防水,这也让透进来的阳光变得斑驳,斑斑点点地洒落在后炕上。
裴寂昌渐渐感到燥热,翻转几次身子后,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猛地坐起身子。
“呼......啊呼......”
裴寂昌大口呼吸着,胸腔处感到十分压抑,于是赶忙下炕,拖着布鞋走到院里。
朝阳刺眼,裴寂昌不禁眯起眼睛,突然感到恍惚,他弯着腰,许久才回过神。
这是来到陈旧年代的第三天,七九年,九月四日。
这会应该是清早七点左右,但院里安安静静的,家里的那三口人都去下地了,只有几只老母鸡在扑腾着翅膀,咕咕咕地鸣叫。
角落的灶台上,锅盖压着几个小盆,裴寂昌走过去掀起锅盖,原来是给他留的饭。
四个煮红薯,四个玉米窝头,还有一碗发凉的稀饭。
裴寂昌不由嘴角上扬,想起跟何家闹事的时候,他给了何民众一扁担,裴父吼着是他干的,老母亲更是爱他,想必为自己都能豁出命。
家中的小妹,性格很是干练,关键还很听话,也从来不计较,是个好孩子。
这些亲情太过珍贵,令裴寂昌深陷其中。
狼吞虎咽般吃过饭后,裴寂昌匆匆出门了,不得不提,这年代的人,胃口是真的大,窝头比拳头都大,竟然都能够吃完。
村里的小道、土路,刮来的风格外清凉。
坪头村多为土坯房,砖瓦房的都没有几户,是乡镇上最穷的村,这也导致村里的后生们不好往回娶媳妇,人家嫌穷,都不愿意来。
有些光棍村的前兆了。
裴寂昌一路没遇到什么人,都去下地了,经过一条三叉路时,不少老人坐在石头上聊着天,不免向他投去笑容。
“寂昌,今咋下地这么迟,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
裴寂昌笑着点头,而后加快步伐,要是多留一会,指不定老太太们打问什么话。
大队对面的戏台,传来孩童们的嬉笑声,那里有家供应社,也是村里最红的地方。
想要下馆子,连镇上都没有国营饭店,你得去县里,生活太过贫瘠。
老裴家经营的土地在后山,要在狭窄的山路上走三、四公里才能到,拢共十亩地,是按五口人分的。
村里的主要食物是玉米面,大队收的时候,每斤能多个几分钱,所以老裴家种的全是玉米,没种红薯、南瓜这类的农作物,嫌麻烦。
今年的光景不错,雨水很足,差不多每亩能种出三千多株玉米苗,这可把老裴高兴坏了,时常念叨着收成以后,要去大队里换钱。
裴寂昌站在山头,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一片,他凝神观察着,见远处有玉米株晃动,当即跑了过去。
长得真好,就像胖娃娃一样,就是茎秆太粗壮,怕不好割......裴寂昌的嘴角挂着笑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他熟练地穿梭,不会被锋利的叶片割到。
没一会功夫,裴寂昌就找到家里的三口人。
白辛巧脸上的褶子紧巴巴地皱着,她笑着给裴寂昌递过一个军用的绿色水壶。裴硬石抬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后,继续低头扒玉米。
小妹则板着一张脸,道:“哥,今早起来的时候,嘴里都是甜的,蛋糕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奶油还有糖,镇上就有卖,回头哥去买点,让爹妈也尝一尝。”
裴寂昌抬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发,这妮子,晒得真黑,也不知道为什么温柔说话的同时,表情咋那么臭,好像欠她钱一样。
随即裴寂昌把水壶挂在脖子上,他没有喝,家里拢共就这一个水壶,得省着,开始低头干活了。
六月播种,十月秋收,因为今年的气候温暖湿润,有些株长得快,已经可以收了,得提早把活干了,这可不是赚工分,而是给自己干。
“你别买,不要乱花钱,妈说要攒钱给你娶媳妇。”寂红也继续干起活,但那一嗓子,声音过于老成。
“这十亩地里的庄稼,换了钱以后,应该可以拿三十多块钱,镇上的媳妇咱不敢想,但是隔壁村里的,肯定有愿意嫁的,回头好好找个媒人。”
白辛巧拿呢绒袋子装着玉米,一边笑呵呵地说。
裴寂超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母亲说完这话后,三口人都在笑着,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哪怕他再能说会道,在此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