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问之,答曰:“奴欲去。”生裸跪床头,涕不能仰。女笑曰:“妾诳君耳。今家道新创,非夙兴夜寐不可。”乃剪莽拥彗,类男子操作。生忧贫乏不自给。女曰:“但请下帷读,勿问盈歉,或当不殍饿死。”遂出金治织具;租田数十亩,雇佣耕作。荷馋诛茅,牵萝补屋,日以为常。里党闻妇贤,益乐资助之。约半年,人烟腾茂,类素封家。生曰:“灰烬之余,卿白手再造矣。然一事未就安妥,如何?”诘之,答云:“试期已迫,巾服尚未复也。”女笑曰:“妾前以四金寄广文,已复名在案,若侍君言,误之已久。”生益神之。是科遂领乡荐。时年三十六,腴田连阡,夏屋渠渠矣。女袅娜如随风欲飘去,而操作过农家妇,虽严冬自苦,面手腻如脂。自言三十八岁,人视之,常若二十许人。
白话文
广平府有个冯老头,他有个儿子叫相如,父子俩都是秀才。冯老头年近六十,性格耿直,家中一贫如洗。几年间,老太太和儿媳相继去世,家务都得冯老头自己干。
一天夜里,相如在月光下看到东邻女子在墙上偷看,女子很漂亮,相如走近,她微笑着,相如招手,她不过来也不走。相如再三请求,她才翻墙过来,两人睡在了一起。相如问其姓名,女子说叫红玉,相如很高兴,与她约定永远相好,红玉答应了,此后两人夜夜往来。
约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冯老头听到儿子房里有女子说笑,一看是个女子,大怒,把儿子叫出来骂道:“你干的什么事!咱家穷,你不刻苦读书,竟学些放荡事。被人知道,损你品德;不知道,也折你寿命!”冯生跪下认错,流泪说会悔改。冯老头又呵斥红玉,说她既玷污自己又玷污别人,若事情暴露,全家都丢脸。骂完,愤然回房睡觉。红玉流泪说:“父亲责骂,实在羞愧,咱俩缘分尽了。”冯生说:“父亲在,我不能做主,你若有情,应忍辱与我好。”红玉言辞决绝,冯生大哭,红玉制止他说:“我与你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私相结合,怎能白头偕老?这儿有个好配偶,你可去聘娶。”冯生说穷,红玉说第二天晚上等她,会帮他想办法。
第二天夜里,红玉果然来,拿出四十两银子给冯生,说六十里外吴村卫家姑娘十八岁,因彩礼高未嫁,让冯生用重金去求亲,定会答应。说完就走了。
冯生找机会告诉父亲想去相亲,隐瞒了红玉赠银之事。冯老头因没钱不想让儿子去,冯生说去试探一下,老头点头答应。冯生借了仆人和车马到卫家,卫老头是个庄稼人,冯生招呼他出来提亲。卫老头知冯生家有声望,又见他仪表堂堂,心里应允,但担心他不舍得花钱。冯生听出他的意思,把银子全放桌上,卫老头高兴了,请邻居书生做中人,写了婚约。冯生进屋拜见岳母,见房子狭窄,卫女虽穿着朴素,但光彩艳丽,心中暗喜。卫老头借房款待女婿,说公子不用亲迎,准备好衣服嫁妆就送女儿过去。冯生订好日期回去,骗父亲说卫家爱清寒门第,不要彩礼,老头也高兴。
到了日子,卫家送女儿过来。卫女勤俭孝顺,夫妻感情深厚,两年后生了个男孩叫福儿。
清明节时,冯生夫妇抱孩子扫墓,遇到本县宋御史。宋御史因行贿被免职,回乡后仍作威作福。他见卫女漂亮,问知是冯生妻子,便想贿赂冯生让其让出妻子。冯生乍听大怒,又因敌不过宋家势力,强压怒火,笑着回去告诉父亲。冯老头大怒,跑出去对着宋家家人大骂,宋家家人吓跑了。宋御史也生气,派多人到冯生家,殴打冯老头和冯生,一片混乱。卫女听到后,披发呼救,被那帮人抢走。父子受伤倒地,孩子啼哭,邻居可怜他们,将父子扶到床上。过了一天,冯生能拄拐起来,老头却气到吐血,不久去世。冯生大哭,抱着儿子告状,从督抚一直告到,都申不了冤。后来听说妻子不屈而死,更加悲痛,冤恨无处申诉。他想在路上刺杀宋御史,但担心其随从多,孩子又无人托付,日夜哀伤,睡不着觉。
一天,有个大汉到冯家慰问,他满脸胡须,下巴宽阔,与冯家无交往。冯生拉他坐下想问其来历,大汉突然问:“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忘了报仇?”冯生怀疑他是宋家侦探,便假意应付。大汉怒睁双目,说:“我以为你是君子,原来竟是庸人!”冯生觉得他不凡,跪下挽留说:“我怕宋家试探,实话说,我早想报仇,只是可怜孩子,怕断了香火。你是义士,能否帮我抚养孩子?”大汉说:“这是妇人之事,我做不来。你想托付别人的事自己去做,你想自己做的事我愿代劳。”冯生磕头,大汉看也不看就走了。冯生追问姓氏,大汉说:“不成功,不受埋怨;成功了,也不受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