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扑倒在地变成一只老虎,牙齿锋利,一个人拿出利剑,想要砍下老虎的头。另一个人说:“暂且不要,暂且不要,这是明年四月间的事,不如先敲掉它的牙齿。”于是拿出巨锤敲掉老虎的牙齿,牙齿纷纷落地。老虎大吼,声音震动山岳。白翁非常害怕,忽然醒来,才知道是一场梦。心里觉得奇怪,派人去请丁某,丁某推辞不来。白翁记住这个梦,派次子去看望白甲,信中恳切地告诫他。次子到了那里,看到哥哥的门齿都掉了;惊骇地问他,说是喝醉了从马上摔下来折断的,考查时间正是白翁做梦的那天。更加惊骇。拿出父亲的信。白甲读了信脸色大变,说:“这只是幻梦恰好符合罢了,有什么奇怪的。”当时白甲正贿赂当权者,得到优先举荐,所以不把这个怪梦放在心上。弟弟住了几天,看到哥哥的衙门里满是贪婪的差役,收受贿赂、为别人说情的人半夜不断,流着泪劝谏哥哥。白甲说:“弟弟你每天住在简陋的屋子里,所以不知道仕途的诀窍。官员的升降,权力在上司不在百姓。上司高兴,就是好官;爱护百姓,有什么办法能让上司高兴呢?”弟弟知道劝不了,就回去告诉父亲,白翁听了大哭。没有办法,只有捐出家里的财产救济穷人,每天向神祈祷,只希望逆子得到报应,不要连累妻子儿女。
第二年,白甲因为被举荐做了吏部官员,前来祝贺的人挤满了门。白翁只有叹息,躺在床上托病不出。不久,听说儿子在归途中遇到强盗,主仆都丧命了。白翁于是起来,对人说:“鬼神的愤怒,只到他自己身上,保佑我家的神灵不能说不深厚啊。”于是烧香感谢神灵。安慰白翁的人,都认为是路上的谣言,只有白翁深信不疑,确定日期为儿子营造坟墓。而白甲其实并没有死。原来在四月间,白甲卸任,刚离开辖境,就遇到强盗。白甲把全部财物献出来。强盗们说:“我们来,是为全县百姓发泄冤愤,难道只是为了这些财物吗?”于是砍下他的头。又问家人:“有个叫司大成的是谁?”司大成原来是白甲的心腹,助纣为虐的人。家人一起指出来,强盗也杀了他。还有四个贪婪的差役,是白甲搜刮民财的帮凶,正要带着他们去京城。——强盗把他们都搜出来杀了,然后分了财物,骑马飞驰而去。
白甲的魂魄伏在路边,看见一个官员经过,问:“被杀的是谁?”前面的人说:“某县的白知县。”官员说:“这是白某的儿子,不能让老人晚年看到这样的惨状,应该给他续上头。”就有一个人捡起头放在白甲的脖子上,说:“邪恶的人不应该用正的方法,用肩膀承接脖子就行了。”于是离去。过了一会儿白甲苏醒了。妻子去收尸,看到还有气息,就用车载着他走;慢慢地给他喂水,他也能喝。只是寄居在旅店中,因为贫穷不能回家。半年左右,白翁才得到确切的消息,派次子把他接回来。白甲虽然复活了,但眼睛能看到自己的后背,不再被人当作人看待了。白翁的外甥为官有政绩,这一年被提拔为御史,完全符合白翁的梦。
异史氏说:“我私下感叹天下做官的像虎,当差的像狼的人,到处都是。即使官员不像虎,而差役也会像狼,何况还有比虎更凶猛的呢!人担心的是不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之事;让他苏醒过来看到自己的身后之事,鬼神的教诲真是微妙啊!”
邹平的李匡九进士,为官很廉洁。常有富人被人诬陷,门役吓唬他说:“官员要你二百两银子,应该赶紧准备;不然,就完了!”富人害怕,答应准备一半。门役摇手说不行,富人苦苦哀求,门役说:“我没有不尽力的,只是恐怕官员不答应。等听审的时候,你亲眼看到我为你求情,他答应不答应,也可以表明我的心意没有别的。”过了一会儿,李匡九审理这个案子。门役知道李匡九戒烟,靠近问:“抽烟吗?”李匡九摇头。门役马上走下来对富人说:“刚才说了你的数目,官员摇头不答应,你看到了吧?”富人相信了,害怕,答应如数准备。门役知道李匡九爱喝茶,靠近问:“喝茶吗?”李匡九点头。门役假装去泡茶,走下来对富人说:“成了!刚才点头答应了,你看到了吧?”不久案子审结,富人果然获免,门役就收了他的贿赂,还索要谢金。唉!官员自以为廉洁,而骂他贪婪的人却很多。这又是放纵狼而自己不知道的人啊。世上这样的人更多,可为当官的人提供一个借鉴。
又有一位杨县令,性格刚正,触怒他的人必死;尤其厌恶差役,小过错也不宽恕。常常严肃地坐在堂上,差役们不敢咳嗽。这些人偶尔有禀报的事,他必定反过来惩罚他们。恰好有一个县民犯了重罪,害怕被处死。一个差役索取重贿,为他求情。县民不相信,并且说:“你要是能做到,我怎么会吝惜报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