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哄堂。生惭忿,轩眉攘腕而大言曰:“敢当前命题,一校文艺乎?”宋他顾而哂曰:“有何不敢!”便趋寓所,出经授王。王随手一翻,指曰:“‘阙党童子将命。’”生起,求笔札。宋曳之曰:“口占可也。我破已成:‘于宾客往来之地,而见一无所知之人焉。’”王捧腹大笑。生怒曰:“全不能文,徒事嫚骂,何以为人!”王力为排难,请另命佳题。又翻曰:“‘殷有三仁焉。’”宋立应曰:“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夫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生遂不作,起曰:“其为人也小有才。”遂去。
王以此益重宋。邀入寓室,款言移晷,尽出所作质宋。宋流览绝疾,逾刻已尽百首,曰:“君亦沉深于此道者?然命笔时,无求必得之念,而尚有冀幸得之心,即此已落下乘。”遂取阅过者一一诠说。王大悦,师事之;使庖人以蔗糖作水角。宋啖而甘之,曰:“生平未解此味,烦异日更一作也。”从此相得甚欢。
宋曰:“君亦宜攻苦,凡举业者,聪敏迟拙,皆在勤惰间耳。我性既钝,年又迟暮,但冀以勤自补。”未几,宋去,以文示王,王颇相许。由此宋过从渐稀。
试毕,王出闱归,宋复来就寓。王询其落第,曰:“被黜。”王惊曰:“君文学声价,为时所重,岂有司之不明也?”宋曰:“非不尽明。文可售,而命不可售耳。我之被黜,犹未甚也。有江南某生者,其文与余相似,而名次居吾上。此岂文章有定评哉!”因叹曰:“且夫南中之文,非不悦目,然其病在纤刻。所谓君子之文,淡焉泊焉,略其町畦,去其铅华,无所有乃其所以无所不有者也。”王闻之,益服其论。
自是宋暇亦时过从。一日,以窗艺示宋,宋见诸友圈赞已浓,目一过,推置案头,不作一语。王惑,俟宋去,窃视之,圈赞俱无,唯有数圈破其不佳处。王益惑,以问宋。宋曰:“君文名甚籍,然此等圈赞,皆非知音所为。夫所谓知音者,当别有赏叹之法,岂在区区圈赞间哉!”王闻其言,爽然自失。
是年,王以优等入闱。将应秋试,宋曰:“此次文战,可望连捷。然须防同室之戈。”王未之信。既入闱,同号生有江南某,年甚少,文甚佳。王意其为宋所云者,倍加留意。比三场毕,竟与某同列,以违式被黜。王叹曰:“宋生之言验矣!”
及发落,某生以优等入彀。王下第归,宋来慰藉。王因述同号生事,且曰:“吾其果无命耶?”宋曰:“君勿自馁。命之有无,未可定也。夫文章之高下,原无定评。即如我与君之文,孰优孰劣,亦未可执一而论。且君之被黜,或别有故,未必尽关命也。”王曰:“然。但同号生之文,实胜我十倍。”宋曰:“不然。君但观其文之皮毛,未窥其心之精髓。彼之胜君者,特以新巧取姿,取悦一时之目耳。若论其根柢,则浅陋甚矣。”王终不释然。
逾岁,宋入都,忽梦一人告之曰:“子与王平子有闱中冤。”宋惊觉,深自诧异。及会试,王亦赴都。宋与王遇于逆旅,述所梦,王亦讶之。及入场,二人文皆不佳,宋竟落第,王以违式被斥。
归而俱咎梦之不灵。未几,宋暴卒。王入都吊丧,扶柩归里。既葬,王偶过宋墓,悲悼殊甚。忽闻墓中哭声,近听之,乃宋也。王惊问故,宋曰:“余在冥司,见君与余之卷宗,皆为鬼蜮所弄,致君与余皆屈。今君归,宜为余白之。”王曰:“向使吾二人文章果佳,当不至被斥。”宋曰:“不然。文章虽佳,而命运不济,亦徒然耳。君当为余鸣冤。”王曰:“诺。”
王归,具述其事。时邑中有司文之神,颇着灵异。王具牒诉之。越数日,梦神告曰:“汝所述皆实。然汝二人前世皆有罪孽,故今生虽有文才,亦不得售。今当为汝等消弭前愆,赐汝一科名。”是岁,王果中式。
《司文郎》白话文故事
平阳的王平子,去京城参加乡试,租住在报国寺。寺中先住着一位余杭生,因为是邻居,王平子就递上名片去拜访,余杭生却不回拜。王平子早晚碰到他,余杭生的态度都很傲慢。王平子对他的狂妄无礼很生气,从此不再与他来往。
一天,有个年轻人在寺中游览,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裙帽,看上去风度翩翩。王平子走近和他交谈,发现他言语诙谐精妙,心里很喜欢敬重他。询问他的籍贯家族,他说:“我是登州的宋姓人。”王平子就让仆人摆好座位,两人相对谈笑。余杭生恰好经过,大家一起起身让座。余杭生竟然毫不谦逊地坐上了上座。突然问宋生:“你也是来参加乡试的吗?”宋生回答:“不是。我这平庸之才,早就没了飞黄腾达的志向。”余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