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朋友们介绍北方的雪,常以“银装素裹”自豪。南方的朋友,也偶尔夸夸南方的雪。可就是没有哪位名家用过什么样权威性的词语来形容它,于是南方的朋友就要比北方的朋友“稍逊”一筹了。
有一年我和怡一起到北峰鼓岭实习,就碰上下雪。我们摊开她的毛织方围巾,去接那纷纷扬扬的雪。那雪是一粒粒地落在围巾上,像晶莹的小钻石在丝绒上跳动,又像小露珠在荷叶上滚动。一会儿雪粒聚在一块,白白的,绿围巾上绣出了一朵莲。
调皮的怡,突然在围巾下一拍。雪粒蹦起来,像白莲绽开,在眼前画出一道道迸飞的银色弧线。沾在红扑扑的脸上,溶了;钻进软酥酥的怀里,润了;粘在黑黝黝的秀发上,亮了。我要拍掉怡头发上的亮雪,她不让:“俊,别拍掉珍珠首饰。”怡要拍掉我头上的雪粒,我不让:“怡,你送的珠花我愿意戴。”
怡挥着围巾跑了,像一只蝴蝶,白花丛中翩翩舞。我追着,是出岫白云,烘托白雪分外白。纷纷扬扬的雪粒落在头发上,滑落了;落在睫毛上,粘住了;落在衣服上,画着一小圈一小圈暗花。我追上了,怡返过身来,把围巾蒙在我的头上,嚷着:“红盖头,绿盖头,新郎来了揭盖头。”我就让头巾盖着:“盖头有绿色的吗?不要给我戴绿帽子呀!”怡一下子扯下了围巾,生气了:“看你油嘴滑舌的,你戴绿帽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边说边挥着围巾,赶着我要打。我围着一棵树绕着缠着,怡追着,一滑,摔了。
我趁势跟她并排躺在看不见雪的雪地上,怡依偎着,摊开双掌,接着珍珠粒粒。雪粒沙沙地下着,似雨,似帘,似盐。望着雪,不禁想起了“千里黄云白日矄,北风吹雁雪纷纷。”的句子来了。
“怡,记得那年我们当红卫兵在南京下关下火车时的情境么?”
“俊,那是我们最英勇的行动了,没齿难忘呀!”
从北京乘火车到南京,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肌肠漉漉的我们面对的是北国的雪。我们要到怡的姐姐家。只知道姐姐住在玻璃研究所的宿舍里,具体的地点说不清。一打听,才晓得那是在中华门外,到那里要穿城而过。
诺大的南京城,穿城而过容易么?年轻气盛有什么不可以的,走!
那是我们第一次领教北国的雪(其实南京还不能算北国)。
雪,披头盖脸的。绿军帽白了,红脸蛋白了,绿军装白了,黄军鞋白了。一步一坑,一踩一声,一踢一蹦。走的是一条白色大街,哼的是一曲红色语录,喘的是一缕青色蒸气。越走坑越深,越走喘越急,越走肚越空。可我们不用互相搀扶,只是挺着胸,像向大雪宣战似的大步奔向前方——靠的是精神食粮!
姐姐接进了两个雪人。她不相信,一对南方男女竟然会向冰雪挑战?仔细看了我们的身后,的确没有深深的车辙?!
精神食粮是精神加食粮。抖落雪,军装绿了;吃饱饭,脸蛋红了。这时候,我们雅兴来了,挑灯观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被诗圣写过了,自然再也没有异议的了。只是在院落里,看不到千里万里,只看到纷纷扬扬的雪飘。可就在这二十来米见方的方天空中,雪,铺天盖地的气势,还是吓得我们南方仔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俊,我们站一会儿吧,尝尝雪,赏赏雪?”
怡张开双手,张大嘴巴,迎着落下的雪。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的手心上,旧的来不及溶化,新的又叠了上去,一会儿就叠个白包子来。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的口中,她咽下了,说,“有点咸味,真所谓‘撒盐空中差可拟’。”
“怡,我们踩一会儿吧,试试雪,气气雪!”
我跺着脚,踩得积雪滋滋滋地叫。我踢着雪,雪飞扬起来,撒水般地浇下来,浇得我浑身白茫茫的。我忽然记起了一首小诗就朗诵起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看着雪漫过脚面,漫过小腿,漫过膝盖。我们相拥着,让雪给我们披上白色的婚纱,让雪为我们撒下缤纷的礼花。
姐出来,又看见两个雪人,忙说:“要冻坏的,快进来!”说着动手拍打我们身上的雪,又把我们拉进屋里。真的是拉进去的,因为我们都不想离开亲切的妩媚的雪。
清晨,迎着晨曦我们到屋顶花园晨炼。习惯地向北方望去,只见北峰披上有了罕见的白装,颇有几分“银装素裹”的姿容。
“去,去!去鼓岭赏雪去!”怡一脸的天真烂漫的笑容提议。
“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