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认识曙是在她当“工宣队”时。
琼年轻貌美、文质彬彬，是一家文具工厂的宣传干事。
曙伟岸俊美、博学多才，是一个文化单位的组编人员。
那是曙处在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挨批挨斗不说，他的所有才能几乎都被扼杀，连他倾尽所有接济过的同学也“落井添石”。但曙并不怨天尤人，他对所有的人都以宽容为本。他认为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岂能救人？有的人让自己受一些委屈，也是迫不得已，怨人家有什么用呢？曙自信为人光明磊落，不会有什么祸事临头，只是他无法忍受对才艺的摧残。
琼是负责查处曙的工宣队员。“查”查不出什么，“处”就师出无名。倒是在“查处”的过程中，琼对曙有了深入的了解，反倒对他同情起来。琼知道曙暗地里还在攻书练画，就常常以各种理由让曙到她的工厂参加设计工作。这一举措可以说是解放了曙的心与身，情与艺。加上曙本就有坦然的心态，可以说琼把曙从深谷拉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坡上。
国庆过后，曙被工宣队解放出来，恢复名誉还被借调到琼所在的工厂。这倒使本可以天天见面的两个年轻人，却只能三天两头地设法碰头。对曙来说，这没什么。因为他是个工作狂、艺术狂，只有投入的力量，而没有自拔的能力。他炼就了“随遇而安”的适应能力。而对琼而言，却感到激情难扼。因为她已经有过不幸的婚姻。她本意是救曙就是自救，所以最难耐的是等待走过这自救的路程。
有一天，琼约曙到一家饭店吃晚饭。第一次这样私人接触，全没了那种“查处”的套套，两人反而觉得别扭起来。人是高级精灵，情感变幻莫测，适应环境的能力远远超过变色龙。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既来之，则安之”，一会儿就各自变换了角色，谈吐自如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琼在日子上加了重音。
“十二月二十几号？噢，我真的记不清了。”曙陪着笑，好像在为自己的散漫下注脚。
“忘了二十几号，没关系。可你别忘了，今晚是平安夜。”琼笑着说，像是提醒，又像是强调。
“这个洋节日，我真的记不得。”曙笑着说，他的脸泛起红云，“只是前两天，我妈妈搓了汤丸子，还有香甜的炒豆粉蒙在汤丸子上。老人家说了，吃了汤丸子过冬至就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平安夜，我们都许个愿吧，”琼也笑着说，脸上同样泛起红云，“明年的平安夜，我们再聚在一起看看我们愿望是不是能实现。”
这个平安夜他们谈了很多，谈到过去、目前和未来。只是琼谈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谈那次悲痛的婚姻。这次深谈，琼知道了曙未婚，还知道了曙目前没有女朋友。她本可以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曙，但她缺乏承担失败风险的勇气。她犹犹豫豫又隐隐约约地向曙表达了她的爱，她的追求。可是曙是个大大列列的男孩，琼的话里有话他并没有听明白。
人与人之间的情爱与友谊，往往因为犹豫而失之交臂，琼正是犯了这个错误。人与人之间的情爱与友谊，还往往由于坚持而失而复得，而琼却又失于坚持。
社会很快就步入正轨，琼由文化单位回到了文具工厂，曙却由文具工厂回到了文化单位。位置的互换，体现了价值的置换。曙成了琼的绘画教师，而且是工厂的兼职设计师。虽然琼有机会接触曙，但不一定“召之即来”。琼仍然关心曙的衣食住行，但曙大大冽冽的性格，使他觉得一如平常。当老师指导学生学画的时候，琼是无法转换话题。她只能认真地一笔一划地面对静物素描，不时地听老师讲大画家《画蛋》。每当她要把话题转向进一步发展关系，曙的反应只是感谢。曙感谢琼在他低潮时拉了一把，更感谢琼对他生活方方面面的照顾。他说他俩的关系是姐弟，更胜过师生之间的感情。曙把话都占着说了，还能容琼有怎样的表达？
第二年的平安夜，琼邀请曙再到那家经过重新装修改名“摇呀摇，摇到外婆桥”的温馨的酒店。琼提醒曙，要记住去年的约定，说说去年平安夜许下的心愿是否实现。
琼一身新潮打扮，她的身材还是少女模样。精心描过的峨眉像一弯新月，明眸皓齿镶嵌在瓜子脸庞上、滋润红唇间，少妇的美仍然可以羞花闭月，落雁沉鱼。长长的发辫垂放在敞开衣襟的鹅黄色羊绒大衣里枣红色绒毛衣低低领口上露出的乳沟上。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皮靴子，提高了她的高度，使她站在曙的身旁不再显现高低悬殊。
琼早早来到了她去年与曙聚会的“摇呀摇，摇到外婆桥”酒店的房间。虽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