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对于我是太重要了。论资历、论学术水平、论工程实例、论发表的论文，论……唉！反正硬件我都是够格的。可外语考试要是拿不到‘合格证’，也只能望职称而兴叹。你说，这冤吗？浙大的六夜，松间的六天，对我说来实在是太重要了。我感谢杭州，感谢西子湖畔的那条长长的林荫道。我评上了高级职称，那份外语考试的证书我会永久地保存着，因为它也是‘中国特色’的一个见证。那本经过我改订的‘书’，我也会永久保存，因为它是我用心‘创造’的。——一张复印纸一面贴日文，另一面贴中文。——读的时候，日文只识记每段的开头和文中的汉字，然后对照中文进行背诵——好神速呢！——哦，你评上高职没有？如果要用这本‘书’就借给你，只能借，不能给，因为它对于我说来，有纪念意义呢！我突然想，用日文中夹带着的汉字来读日文，是不是一种返祖归宗现象？日文出自中文，日本可是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
老李头“返祖归宗”的宏论，带着些许的自豪、些许的自嘲。
“你这发这些返祖归宗的宏论跟蜜蜂引路有什么关系，”我不以为然，“我的高职已经评上了，不过我还得感谢你的这份心意。”
“哦，我忘了告诉你，”老李头连忙补充，“课文中有一篇是介绍蜜蜂是怎么利用太阳光的偏振光来认路的。这篇课文我现在还会背诵，要不我给你背一段听听？”
“免了，免了——”我婉言谢绝，“我学中文的，不懂什么偏振光什么的。”
“我虽然评上了，但心里的疙瘩总是解不开，我这高工的头衔有水份呀！每当有人叫李高的时候，我的心疼依然存在。因为许多人都是靠真正的外语水平评上的，我有愧呀！”老李头并没有跳出回忆的圈子。
“你不用自责，”我安慰他，“像你这样做的人为数不少。问题是这考试是不是必要。据说有的地方已经取消了这种考试，这就合理吧。”
“学到用时才恨少！”老李头仍然不屈不挠，“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哟！”
“哦，你怎么接受了我的批评呢！”我讨了个便宜，“你承认现在的英语水平是‘少小不努力’造成的？”
“是的，是的，”老李头虚怀若谷似的，“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哟！”
这时一位长发姑娘骑着电动车从我们身边驰过。这又把李老头的思路牵回到茵的身上去了。
“茵，回乡探亲，听说我评上了高级职称，就把一台日产笔记本电脑送给我，作为贺礼。我告诉她我是用‘背’的方法应付外语测试的。茵笑笑什么也没说，用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来表达她的感慨。这一晚我们谈了很久很多。茵告诉我她已经拿到博士学位，找到了专业对口的工作。现在她可以供弟弟上学，而且鼓励他进清华北大，但不支持他出国留学。她要弟弟完成她成寒烟钱学森博导生的夙愿。她给母亲买了一套新房，200多坪，弟弟的婚房也够了。以后母亲有弟弟和弟媳照顾我也放心了！我对她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做不到，你用你的行动证明了你的选择是对的。你返祖归宗精神可嘉。我真诚地祝你幸福，真诚地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
“人间自有真情在，茵的真情值得珍惜！”我真的很羡慕。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你说我发现了什么？”李老头回味深长地说，“电脑屏保用的是我和茵在公园道别时的照片。是茵用手机自拍的，虽然当时的手机像素不高，可是照片还十分清晰。我打开c盘里唯一的文件夹，我很兴奋，不过什么内容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是正人君子！”
“我猜那文件的内容是不可告人的，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所以我不想揭人所难。不听也罢。”我以人之道返敬之。
话长路短，不知不觉间我们回到了那个四分五裂的院子，当我们隔着矮墙告别的时候，我真挚地说：“李高，（我第一次不叫他老李头）上一回说人生似歌，你是一曲悲歌。这一回呢，又是什么歌呢？”
老李头朴哧一笑：“是一曲滑稽的歌，但它的实质仍然是悲歌。‘此地曾居住，今来宛似归。可怜汾上柳，相见也依依。’今晚树下蜂，那日松间读，日日当自责，悲情才不复。你还年轻呢，哦，相对而言。”
老李头进了门，我抬头望月。一弯新月就像老李头那笑眯眯的眼。是呀，开朗些，人不老！但把悲歌权当欢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