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烟,边开车边对黄枫林说:
“田儒忠早就没包工地了,好几年前他包了个大工程,工地烂尾了,他亏得裤带巾巾都不剩,就没钱垫资包活了!就是因为亏了钱,他想东山再起,叫你姐去找你哥借钱,你嫂子不肯,倒是把那些年你哥读书和出国用你姐们的钱,按银行利息连本带利全还给你姐夫了!你姐夫气不过,就跟你姐吵,要不是我大嫂一直劝,说不定他们真离了!”
黄枫林知道黄继强说的大嫂是谁,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你哪个时候有了个大嫂?”
黄继强嘿嘿一笑,说:“我大舅哥家啊,你不记得啦!读初中的时候你跟他弟弟好得很,还一起欺负过我呢!”
黄枫林冷笑道:“我欺负你?小时候,我帮你背了多少黑锅,你当了老板就不记得了!”
“我怎么不记得呢,不说那些了!”黄继强把烟头往车外一扔,说:
“你高中那些同学,现在好多都搞到事了!要说有钱的话,欧阳远最多,他现在是远大集团的董事长;要说有权的话,应该是石传雄了,他以前在我们镇当过镇长,两年前才调进县里当局长去了!你那个时候就应该继续读书,不该出去打工!打工能有什么出息?你真的可惜了,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你是最聪明的一个,现在也是混得最差的一个!”
“你开慢点!过村庄的时候小心行人!”黄枫林不想听这些消息,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姐姐过得咋样?于是,他转换了话题,问:
“我姐姐在家吗?”
黄继强放慢了车速,说:“自从你姐姐的公公爹死了,他们好几年都没回来过年了,屋头修的房子都长青苔了!听说他们大的个儿子已经在打工,小的那个去年上的大学,一家老小在外面租房子住!”
皮卡车开始左拐,上桥,过完桥就进黄家沟。
石桥很宽敞,一进沟,水泥路就变窄了,车速慢了起来!
黄枫林心情沉重起来,他不想说话,打开黑脚杆的烟,拿在手里点燃了一支,递给黄继强,然后自己点了支,抽起了心中的苦闷。
黄继强把烟叼在嘴上,嘴也不闲着,如数家珍般给黄枫林讲述着永安镇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钱。黄枫林就有些不耐烦了。
车拐了两个小弯,再拐个大弯,就到村子了。刚到大弯的山凹口,大弯中间,山体中一块白生生的伤口耀入眼里,触目惊心!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沙尘满天。
黄枫林赶紧关了车窗。
黄继强像已经习以为常,他笑了笑,也把车窗关了,对黄枫林说:
“你还不知道你爹埋在哪里吧,就在我石厂斜对面你家的山林边。等下我把车停在石厂,你去把纸烧了,我们再回村里,你再去后头湾给你妈妈烧香吧!”
黄枫林看到村子里的山体破坏这么严重,心里虽然有些不愉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山林是他黄继强自己的,他想干什么是他的自由,村里人都没有意见,怎么也能不到他黄枫林来指指点点。何况,现在的黄枫林已经不是过去了的黄枫林了,他也学会把什么事情放在心里;也学会了隐忍,懂得了事关集体,高高挂起!
一笑而过,黄枫林仍然一语不发。
车窗外,机械的轰鸣声突然停止了。车也开到了活动板房前面的空地上。
黄枫林一眼就看到沙山上滑下来的“杨老二”,“杨老二”来到他身边,看也不看黄枫林,朝黄继强傻笑着,就去食堂吃饭去了。
黄继强对黄枫林说:“你看他像谁?”
黄枫林说:“杨老二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
黄继强笑道:“你也认错了吧,他是杨老二的儿子啊!”
“这小子一身灰,难怪我认错!......他两父子真的好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黄枫林微笑着,问:
“杨老二呢?”
黄继强说:“杨老二完蛋了!得了尘肺病,每天在家坐着,吃得做不得!”
黄枫林看着面前的沙石山,又看了看活动板房里进进出出的吃饭的工人,他们一个个光看膀子,身上全是粉尘,拿着不锈钢碗盆正在大盆子里抢菜吃,他们似乎挺享受这种生活,边吃边相互间笑骂着。反观身旁的黄继强,他挺着大肚子,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黄枫林心里有种莫名的悲哀,甚至有些莫名的愤怒!
黄继强打开他的办公室房门,他以为正在沉思的黄枫林是在哀痛他自己,便笑嘻嘻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