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诸人一一自屏风后井口下至井下,便见有梯级自左侧往下,乃鱼贯而行,进入一宽敞土室之中。慕容垂与燕凤进过南北院诸舍地道,见此宽敞有若大殿之土室,也不禁讶异,余人自不待言。燕凤昔日,便闻其父道及朝阳宫布局,见此且暗思此行宫地上地下,或皆是其父手笔。
原来燕谋当年为代王避暑,筹建此行宫成,便以拓跋部民不善守城,万一有擅攻城之强敌来犯,若平城失陷,便无坚城可凭,于是便有意掏空此行宫下土台,成一地宫,以备不虞。后因工程过大,乃只掏空了大殿之下,南北院诸舍,则只以窄小低矮的坑道相连。
土室西墙下,一如地上大殿中,有一宝座,代王拓跋什翼犍已安坐其上。宝座左右各有一座,拓跋寔与拓跋修分坐代王两侧,皆拄剑于前。宝座对面,一左一右,俱有一张长条波斯地毡。慕容垂一下来,见此情景,便至代王座前,稽首于交叠之手背上行礼。什翼犍拱手淡然道:“罢了!”拓跋修陪王兄还礼,拓跋寔乃依样画葫芦。
诸人皆至代王座前行礼。什翼犍拱手道:“诸位请坐。今日秦军大至,孤与诸位,皆困于此!不知慕容兄、崔仆射,可有脱困良策?”
诸人便分至左右波斯地毡上落坐。慕容垂道:“大王——在下小女……此刻安否?”
什翼犍打个哈哈,道:“慕容兄可谓爱女心切!不过——孤此番——亦打诳语!令爱孤亦欲得见,可惜至今,尚缘悭一面!”
慕容垂瞠目结舌,看向拓跋修道:“平北公亦来诓我!”
拓跋修拱手道:“吴王殿下!若非仆王兄出此计,骗得殿下至此——诓得殿下下至此处,殿下以公——殿下以令爱尚在行宫中不知何处,忧心如焚!则必不肯暂避秦军!如是,则于贵我两国诸人于此联合抗秦,甚无裨益而有大害!”
慕容垂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长孙陀人笨心善,忽道:“慕容王爷!——令爱——”却又噎住,看向燕凤道:“燕太傅,称人之女,是称‘令爱’否?”
虽是危急万分,诸人闻此呆傻言,也不禁一齐莞尔。燕凤担忧慕容莺不下慕容垂,立刻道:“正是!”
长孙陀却又已经开言,道:“……王爷之女——想必已经……已经躲入……”忽见其兄眼色,长孙陀立刻闭口不言。
长孙他道:“吴王殿下,中山公主在北院西舍大王居室之中。”
慕容垂闻言站起道:“五原公此言当真?!”
什翼犍伸手示意慕容垂安坐,道:“秦军重围之中,慕容兄意欲何为?”
慕容垂自一下来,便一反常态,坐立不安,此刻忽知爱女所在,握剑站于坐席上,竟茫然无措了!燕凤心中不忍,又恐被井口上秦军偷听了去,便低声道:“吴王殿下!公主在……”
慕容垂看向燕凤,瞪视良久,乃亦低声道:“燕太傅不可打诳语!”
燕凤寻思,长孙他必是将留在北院西舍的紫貂,当作了中山公主,乃有方才之言。“莺儿未与大王成亲,便入大王居室,甚伤清誉!然若以莺儿在我房中如实相告,当此众人,则更伤莺儿清誉,却如何是好!”燕凤与慕容莺心心相印,无须言语,已定终身,然慕容莺究是燕国和亲公主,此番除非其可以己之智与勇力,助代王及燕国吴王脱困,或可得二人开恩允准,否则断无可能!一念至此,燕凤慨然,却仍压低声音道:“公主——在——在在下房中地道藏匿!在下已嘱其切勿出地道,待在下归。”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慕容垂惊喜莫名,直呼苍天有眼,拱手向燕凤,压低声音道:“恩同再造!”
什翼犍拊掌道:“贻孙!卿之佳儿,不愧为燕谋之子!”
燕谋拱手道:“大王谬赞!”
什翼犍道:“贻孙!我已改口称君字,奈何卿仍称‘大王’!师门之中,燕师兄在上,我为师弟!然师兄乃奉恩师之命,来代北搭救我代国!故什翼犍虽亦感激师兄,师恩则更重于师兄为我兄弟出谋划策之恩!想什翼犍在邺城时,为奴为犬,不预人伦!彼高句丽、百济、扶余、奚诸小国质子,亦卑视于我!本在牢笼中,当彼时某日,我为扶余质子当众打翻在地,端的是——欲‘曳尾于涂中’,岂可得哉!惟恩师教我中国典籍,方以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尧舜亦人我亦人,奈何我不如尧舜’自强之义,乃得自立于人间!恩师复教我上乘剑术以防身,且解剑相赠!此真可谓恩同再造也!冉天王虽救我于石虎箭下于前,究竟不过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