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凤与慕容莺商议妥当,乃出用餐逆旅,赴西市购置衣物,以便来日扮作访学儒生与书僮,掩人耳目,则赴盛乐秦军中时,以游士求见苻洛,即无以真实身份求见之危。为谨慎起见,二人向沽衣铺店主道是表兄妹私奔,即借店铺中试衣小间,慕容莺便穿起新买的书僮服装,装扮起来。
慕容莺颇有逛市集兴致,二人出西市已黄昏,自然不归用餐逆旅就宿,便取最近逆旅入住。翌日晨起,慕容莺便先将自身扮作书僮,复为燕凤装扮。
自结婚以来,燕凤便蓄须,此时已是鬑鬑颇有须。慕容莺自觉夫婿与初识之时,面貌已有差异,然前年苻洛与燕凤曾正面相对,近在咫尺,恐非已蓄须便可瞒过,不禁忧愁。
燕凤面白,慕容莺端详一番,忽开妆盒,拿起自身画妆所用花黄,涂了夫婿满脸。燕凤对镜失笑,道:“如是!我非天生面黄,乃是生黄疸哉!”
慕容莺又端详一番,道:“卿乃医者,既道似生黄疸,便是无疑!如此病体残躯——呸呸呸,如此人,倒也似风尘仆仆、饮食无常之游士!游士岂能体健?只卿面白,纵花黄满面,仍透白皙,不似游走于塞上高寒之地,风吹日晒之人!当于卿双颧重涂胭脂,使成暗红之色,则庶几焉!”
燕凤道:“我怜惜卿,不忍卿扮丑人,卿却扮我为愈丑愈好!却是为何?”
慕容莺道:“卿爱我美貌,我虽初亦爱卿风神,后以卿随我于湖滨,睹我美貌,竟至呆若木鸡!一生所见惊异于我美貌之人,亦多矣,未有如卿者!卿真古人所谓花痴者也,不知卿见他人亦如是否!卿爱我美貌,我爱卿爱我美貌,尤爱卿爱我美貌之甚,乃至于心醉神迷!”
燕凤道:“如是则我幸运而已——不,幸运之至!当日世子见汝,亦心醉神迷!幸我见卿在前!”
慕容莺笑道:“我爱卿爱我美貌,爱卿爱我美貌之甚,与卿或竟无关,遑论他人哉!便当日为我疗疾者乃拓跋寔,我也总是耿耿于怀,念念不能忘卿湖滨初见我时之——丑态……呵呵……”
燕凤握其手,逗笑道:“究竟如何丑态?便如今日否?”
慕容莺本与燕凤并肩坐于铜镜前坐榻,闻此语乐不可支,便双手扶住夫婿两肩,笑得花枝乱颤,低下头去,久久才又仰起,与燕凤四目相对。此时慕容莺虽是书僮装扮,却因欢笑而满脸绯红,娇艳无双,燕凤不禁看得痴了。
慕容莺怕拂去燕凤妆容,便以手抚夫婿鬓边耳旁,推其转头看镜中,以另一手抚膺,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卿当日,便如此刻!哈喇子……就要……下来……”
燕凤见镜中自己确是目瞪口呆,即心道:“我今日乃知当日在湖滨,何以便身僵口噤,乃至心上之人自面前走开,亦不知!”转过头来道:“我亦登徒子,好色之徒也!却不知公主何以——便对在下青眼有加?”
慕容莺嗔道:“卿此问,真可谓大得便宜尚卖乖!彼时彼刻,放眼参合陂行宫之中,可堪为我夫婿而未婚者,唯卿而已!我亦是无可如何!奈何代国世子已有妻哉!”
燕凤知妻说笑,道:“彼时卿何以知世子,已婚配贺兰大人长女?”
慕容莺道:“我安知世子已婚配贺兰大人长女,只代人接受我国以我和亲老代王之议,却不提以世子与我联姻,必是世子已婚哉!”稍顿,慕容莺忽凄然道:“卿只是爱我美貌,若不然者,我扮作丑八怪,又何伤焉?我爱卿爱我,却无关外表,卿初见我时,呆若木鸡之状,可谓丑态百出!我却唯恐卿不爱我,唯恐卿实痴人,以我已许配代王,而卿为代王之臣故,便要既见我美貌,即装作震惊呆痴,以便否认曾与我相见,弃我而去!汝可知当日——汝呆痴之时,我尚拥抱汝,求乞于汝?!”
二人自初见便心心相印,故结婚二年来,却不曾道及当日细节。燕凤闻言愕然,见爱妻忽转哀戚,便舒左臂拥佳人入怀,安慰道:“我当日实身僵口噤,且目不能见,耳不能闻!故卿当日语,我竟充耳不闻!卿拥抱我——我亦无感!卿离我去,我亦视而不见!”
“我拥抱汝,埋首汝胸前,涕泗横流,只道‘带我走带我走’,既语且泣!汝却呆若木雕,不言不语!……”慕容莺埋首燕凤怀中,哀怨道。
燕凤向来以为,爱妻对己生爱,乃是为之疗疾之后,当日慕容莺至参合陂土台之下,于车中已睹自身形容,至己为之疗疾而疾愈,醒后得知,以或初见己便无恶感,因此生出爱意,却不知其实早已依赖于己!燕凤感动震惊不已,抱怀中佳人更紧,连道:“燕凤何德何能?竟蒙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