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冯珏抚摸他的脸，他把头靠在她肩上，睁一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看她。
&esp;&esp;这一刻，她的确是爱他的。
&esp;&esp;她缓缓道：“他从做皇太子时就有贤名，支持者众，没那么轻易能推倒。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esp;&esp;禹王“唉”地长叹一声，禹地离长安不远，可是，从这儿到长安的路，却迢迢漫长。
&esp;&esp;他想起上一次在锦章宫内：“阿娘那时暗示我，汝兄为政不明，则汝将来取而代之。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阿娘始终不下诏书？”
&esp;&esp;他借着酒意，痛哭起来，把头埋在禹王后怀中：
&esp;&esp;“倘若阿娘不说这一句话，我也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可是一旦这样想，又觉得好像暗无天日，没有盼头！”
&esp;&esp;冯珏轻轻拍着怀里的他，像在哄小孩：“好了，别哭了。依妾看，皇帝和太后仍然很不和，迟早有一天，皇帝会和太后起冲突的。大王，来日方长。”
&esp;&esp;她直视着禹王眼睛，面容沉静，说得笃定坚信。
&esp;&esp;禹王望着冯珏，他紧紧握住她手，感觉心里好像又有底气了。有一瞬，他甚至看到了他从小依赖眷恋的母亲的影子。
&esp;&esp;他贴着她耳垂说：“珏儿，我会把那些家妓都赶走，你别挂意。”他至今仍旧庆幸，当年冯氏中宫落选，他因相士对冯珏评判的那句“贵不可言”，去求娶了冯珏。
&esp;&esp;倘若没有冯珏这位出身名门、能谋善断的王妃辅佐，他断不敢肖想皇位。
&esp;&esp;冯珏忽然把手从他手里抽开，冷了脸道：“妾挂意与否，有什么干系？你那位好哥哥还遣散了十余名宫女与妾同来，为你‘助兴’呢。”
&esp;&esp;她同样，想起当初嫁与禹王的场景，但是另一版本。那年她父兄为她造势，不惜重金收买相士为她预言，结果一朝落选，朝廷搁置了册立中宫之事。
&esp;&esp;她近乎沦为族中笑柄，头一回感受到了世情的冷热、人面的炎凉。
&esp;&esp;禹王是她人生幽而复明的转折点。
&esp;&esp;她穿着桑缥色的鞠衣，将双手浸在盘匜中行沃盥礼时，心中一度涌起了对于现世生活的憧憬。起初的一段岁月也的确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可是渐渐的，她也身不由己地沉沦了，与禹王周围数不清的侍妾、美人陷入纠缠当中。
&esp;&esp;连她归宁时，她的阿娘也叮嘱她，封国承继由一子获得所有封土财富。禹王封国肥沃阜盛，媵妾人多口杂，不争是不可能的。若不想膝下无人、晚景凄凉，要将府中姬妾牢牢掌握在手里。
&esp;&esp;诗书里盛赞的琴瑟和鸣，就像一袭锦袍，揭开来，里头才显露出溃烂腐败的丝絮。
&esp;&esp;冯珏出阁前学“杀一无罪非仁也”的时候，不曾想过自己会下手伤害其他人。但实际上，她只是开头还做一做噩梦，到后头，就做得越来越出格、越来越麻木了。有时候嫌麻烦，她干脆把一个姬妾的死嫁祸给另一个，也省的她花两次心思。甚至她后来有了嫡长子，可以稍微收手，却没办法停下来。
&esp;&esp;禹王不曾过问。一开始也许是没察觉，而后来，他已经离不开她。从上一次朝见太后，禹王就像着了魔一样，幻想着回到长安，回到皇宫里。唯一的障碍是，那重重宫苑里已经有一位皇帝了。
&esp;&esp;他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王妃。冯珏嫁给他前颇负才名，族中号“女诸生”，是贞静聪颖的才女，颇负谋断。
&esp;&esp;冯珏就这样被裹挟进了这场造反里。
&esp;&esp;她很惊讶，对于做一个阴谋家，她甘之若饴，热切而昏然地走上了这条有进无退、株连九族的道路。
&esp;&esp;也许对这个只能在后院里下毒杀人的自己，她也已经厌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