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山镇政府,夜幕像一块沉甸甸的铅板,沉甸甸地压下来,将大院捂得密不透风。林宇,这位上任没多久的办公室主任,正独自待在灯火昏黄的办公室里,对着桌上那沓文件发呆,心思却全然被院子里的几辆公家车给牵走了。他这人,骨子里就透着股子事事求全的劲儿,初入这镇政府的门,满心满眼都盼着能做出亮眼成绩,在仕途上一路顺遂。
前些日子,省里的大领导突然莅临视察,可把林宇紧张坏了。那天,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大院里,却暖不了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大领导一路走,一路看,面上大多时候都挂着温和笑意,临到要走,却轻轻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那几辆灰扑扑的公家车上:“小林啊,这一进大院,别的不说,就瞅见这公家车脏得扎眼,政府的门面,可得拾掇干净咯。”林宇一听,脑袋里那根弦“嗡”地绷紧,忙不迭点头哈腰,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嘴里一个劲儿应着:“领导您放心,我这就整改,绝不含糊!”
林宇哪敢耽搁,当下就风风火火地把车开到了镇上新开的洗车行。那洗车行的位置极为偏僻,窝在一条幽深昏暗的小巷子里,门口挂着的招牌破破烂烂,被风一吹,嘎吱嘎吱地晃悠,活像个垂死之人在痛苦呻吟。洗车师傅是个瘦巴巴的中年男人,整日阴沉着脸,眼神幽幽暗暗的,好似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每次林宇把车钥匙递过去,他也不吭声,只默默接过,那冷飕飕的劲儿,让林宇忍不住打个寒颤。
两周眨眼就过,市领导冷不丁地来镇里检查工作。这回,林宇看着那洗得锃光瓦亮的车,心里还挺得意,想着这次准能落个好。没成想,市领导前脚刚把大院走完,后脚脸色就沉得能滴出水来:“小林啊,这车子干净过头了吧?咱们干部得常下工地,跟群众打成一片,别整得这么浮于表面!”这话一出,一旁镇领导的眼神瞬间犀利如鹰,狠狠剜了林宇一眼,林宇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脑门,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心里把那洗车师傅骂了个狗血淋头。
回了办公室,林宇愁得头发都快薅秃了。思来想去,他又琢磨出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再把车送去洗时,他特意把洗车师傅拉到一旁,比划着说:“师傅啊,这次洗车,别的地儿都正常洗,就车轮子那儿,您给留点泥,看着像是出过几趟工地的样子,行不?”洗车师傅听了,微微抬眼,那眼神像是藏着千年寒冰,嘴角竟扯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怪异笑意,闷声闷气地回了句:“成。”
又过了好些日子,县里那位威望极高的老领导回镇里叙旧。老领导一路走,一路和众人热热乎乎地唠着家常,逢人就夸,可到了林宇这儿,硬是像没瞧见他一样,直接略过。林宇心里“咯噔”一下,等把老领导送上车,返程时,他咬咬牙,鼓起勇气小声问:“老领导,您看我这工作,是不是哪儿还有欠缺,您老经验丰富,给我指指路,我好抓紧改正。”老领导轻哼一声,斜睨他一眼:“小林,那车是你安排洗的吧?洗得邋邋遢遢,钱花了,事儿办得没个样子!”林宇脸涨得通红,满心都是委屈,却又不敢吱声,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
这一晚,林宇又在办公室熬到了大半夜,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他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准备回家。刚踏出办公楼,一股阴恻恻的风猛地灌过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大院里那几盏路灯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忽闪忽闪地摇曳着,投下一片片形状怪异的黑影。林宇下意识裹紧外套,脚步不自觉加快,朝大门奔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几辆公家车,瞬间,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往常看着平平无奇的车,此刻竟仿若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邪物,周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幽冷气息。车身上似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缓缓游动,宛如一条条冰冷的白蛇在缠绕。原本特意留着点泥污的车轮,此刻竟汩汩地往外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在地上积成一滩,恰似一汪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血池。林宇双眼瞪得滚圆,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膛,呼吸急促得好似破旧的风箱,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本能的恐惧在疯狂叫嚣,想跑,双腿却软得像两根面条。
“滴答,滴答……”那液体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重重砸在林宇的耳膜上,好似夺命的鼓点。林宇的目光被死死黏在车身上,恍惚间,车窗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有满面尘灰、疲惫不堪的工人脸,有神色焦虑、眉头紧锁的干部脸,他们的神情满是哀怨与愤懑,冲着林宇无声地嘶吼,嘴巴张得极大,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林宇的嗓子里挤出几声不成调的干嚎,双手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