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都是些不入流的人,身上有很脏的细菌,靠近了就会得病。
“咱们是上等人,上等人用功读书,在写字楼里工作,赚大把大把的银子,”陈岳再次语重心长的告诫道,“那些人呢,是下等人,出卖体力和尊严挣钱,吃的是下水道里捞出来的肉,所以身上有臭味儿呢。”
江彩黎眨巴眨巴眼,陈岳叹口气,给了她几块钱让她去商场里买点零食吃。江彩黎拿着钱去了,买了点上好佳虾条,买了点旺仔牛奶。她把虾条吃了,旺仔牛奶喝了,她问父亲:
“我们上等在哪里?”
父亲没听见她的话。她搞不懂,她觉得用毛票子买来的山楂片与用新钞买来的虾条同样的好吃。
因此到了初中,她与父亲的矛盾开始激化了。父亲讨厌她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却恰恰喜欢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初二那年竞选完班长,她头一次和父亲犟了嘴:
“我做的都是热爱同学,关爱集体的事情。父亲难不成是让我不热爱同学,不关爱集体吗?那我就要去做坏孩子了。”
陈岳只好让步,但还是要问她:
“你做这些,好处是什么?”
“人们拿我当朋友。”
“那不是朋友,只是吃了你的好处。等到什么时候好处没有了,你的名声垮掉了,他们就走了。”
江彩黎不认同这话。幸运的是后来父亲就出国了,自然也就无法方方面面管到她的事情。只要学习好,她就仍可以在私下为所欲为。她最知道如何装乖孩子,她深喑此道。
高中她疲惫起来,要同时兼顾学业和多份干部工作并不轻松。她的成绩也逐渐没有那么理想了。初中,她从来都是全年级第一,但在名牌高中,谁初中不是年级第一。
升上高三后,她头一次被班主任怒骂了,因为她包庇偷玩手机的同学。她痛苦的感知到了,自己也是凡人。既然是凡人,就有懦弱之处,就会产生卑鄙之举,就有求之不得的东西。
江彩黎躺倒在桥洞里,闭上双眼。寒冷和疼痛使她难以维系思考了。她没有她的朋友们了,她没有好看的衣裳和有趣的玩具了,她没有富足的生活和遮风避雨的房子了。
江彩黎绝望的意识到邱晓峰的话基本是对的。她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而得到的这些东西。她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知道那是尸体。尸体有的在桥洞里,有的在混凝土里,有的压在床板下面,有的被缝进了人的衣服里。世界上没有哪一处是没有尸体的,人类就活在这由尸体诅咒的世界里。
江彩黎的眼泪涌出来,马上冻结在眼睑旁,脸颊上。她后悔了,她想要回去,去苏州去杭州去哪里都行,去多久都行,只要能吃上饭就行,能不被冻死就行。
她后悔了,后悔了后悔了后悔了,如果敲碎谁的头盖她就能活她就会去敲,如果吃掉别人的尸体她就能活她就会去吃。再卑鄙也无所谓,她想活着。
“江彩黎,江彩黎,我是邱晓峰,我是一个人来的,听到请回答——”
是邱晓峰的声音,邱晓峰的声音在反复大声响起,恐怕是用手机录制好的,真聪明。
江彩黎猛地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灼热的泪水将她面容上部分的冰融化了,但立马又结成新的冰。但无所谓,她要得救了,她的爱人来救她了。
“我在这儿……”
她张开嘴,扯开嗓子,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极其细微,极其沙哑的声音来。
“我在这儿……”
没有效果,晓峰恐怕是在桥上吧。她这样微弱的声音根本穿不透墙面。江彩黎想站起来,但整个人已经冻僵了无法自如地动弹。
她于是笑了。这就是愚蠢的人的死法,她想,因为在能呼救的时候没有呼救,所以失去了呼救的机会。正如她在该告白的时候没有告白,因此失却了爱情的机会。
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她并不特别珍惜,直到将要失去的一刻。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她重新闭上眼躺下。再见了世界,她想,希望天堂里全是有趣的故事,还有毛茸茸的小动物。
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自行车的声音来,她睁开眼,惊讶的发现邱晓峰把自行车放倒,正全速冲自己跑过来。
她呆呆的愣住了。邱晓峰跪倒她身边,把一个热水袋送到她怀里,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披在她身上,没一会儿江彩黎就从失温的症状中恢复了过来,身体可以活动,也能说出话来了。
“我以为要死了。”
邱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