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花香怡人。
西内后苑南海池旁的嫩柳抽出了翠绿的新枝,和煦的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陶然亭外,一众内侍宫女垂首侍立,其中几人双手捧着红木托盘,里面放着巾帕、香粉、豆面、漱盂等杂物,另有两三个身姿婀娜的宫女打着扇子。
“皇后,我可要吃你的子儿了!”
月影色的纱幔随风摆动,亭内石桌旁,坐着一位年逾四十的宫装丽人,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姚黄色坦领大袖衫,下配着星朗色绣云纹罗裙,腰上系着五色宫绦,鬓发如云,星眸流转。
“三思,你可别得意,这局双陆你未必能胜我!”
韦后浅浅一笑,拿起骰盅,摇了几下,掀开一瞧,是个“六”。
“这下看你还得意么!”韦后手执黑子行动六步,越过河界,一口吃掉了武三思的白子。
武三思懊恼地道:“皇后手气怎么这样好?今儿我怕是要输的出不了大内了!”
听到这话,一旁喝酒赏花的圣人李显笑呵呵地道。
“昨晚朕和她下双陆,也被杀的丢盔卸甲,朕的皇后精于排兵布阵、又敢打敢杀,这要是上了战场,准保是一员大将。”
“圣人这是取笑我呢?”韦后面上淡然一笑,心里却无比舒坦。
李显又道:“三思,我听王承说,安乐这几日身子不好?”
武三思一边陪皇后下棋,一边点头道:“自从那日晚宴,公主就身子不爽,已经躺在床上有些时日了,臣让太医每日给她请脉,可这些老夫子们,各个都说公主没病,只是忧思惊惧所致。”
“安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有忧思惊惧的时候?”
李显惊讶之余又担忧起女儿的身体。
“是不是中了邪祟?有没有请人瞧瞧?”
“慧范大师来瞧过一次,没说什么,只是给公主念了几段经文就走了。”
韦后哼了一声:“还不是太子、太子妃多事,惊吓了裹儿。”
李显没接韦后的话,只是颔首道:“慧范大师有大神通,有他看顾安乐,朕倒是放心,话说这个时辰,大师应在宫中侍奉吧,派人将尚食局新呈的时鲜果子给大师送去。”
“是。”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始终围绕着安乐公主的怪病,这时伺候在李显身边的内侍总管王承捧着雕红漆纹牡丹食盒,拾阶而上。
“已经申时了,贵人们进些点心吧。”
李显打开食盒,第一层放着几样时兴糕点,有金乳酥、七返糕、水晶龙凤糕、满天星......李显随便捡了一块金乳酥,吃了起来。
王承又将食盒捧到韦后、武三思跟前,武三思胡乱捡了块枣狮子,而韦后见仍是这几样,不禁黛眉微蹙。
“尚食局也不知道换换样式,一年到头就会这几样糕点,宫里一年贴出去那么多银子,都喂了狗吗?”
王承吓得不敢说话。
李显笑道:“你尝尝下面的玉露团,朕倒是觉得那个不错。”
韦后恹恹地抽开食盒第二层,拿起一个玉露团尝了尝,果然是外皮酥脆,奶香浓郁。
“这个勉强能入口。”韦后就着帕子吃了半个,便丢给身边的侍女。
三人吃过点心,早有宫女取来绿豆面子,韦后沐了手,又含漱了几口淡盐水,方用帕子轻轻抹了抹唇角。
“过几日就是春分,圣人该着手准备郊祭了。”
李显不以为然地道:“每年春祭都是一个样子,让礼部准备着就好,朕不操这个心。”
“那可不行,立春之日,于东郊祭祀青帝,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圣人如此轻慢,小心青帝怪罪。”
李显呵呵一笑,这笑容深不见底:“皇后如此费心,是有了什么主意吗?”
见李显问的这么直白,韦后反倒不好提要求了,倒是武三思了解韦后的心思,替她说道。
“往年祭祀五帝,都是圣人首献、太子亚献、丞相终献,可太子做事浮躁,今春又时有大旱发生,万一太子祭祀时有疏忽,惹恼青帝,百姓的庄稼可就难了。”
李显不动声色地问:“三思的意思是?”
武三思正色道:“皇后与圣人相濡以沫多年,现在又和圣人共同临朝听政,这亚献,不如就由皇后担当吧。而终献...臣倒是觉得,安乐公主是圣人与皇后的爱女,她做终献最好不过。”
韦后眉眼舒展,这武三思回回都能说到自己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