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我五(小虾米)
好象喜欢上海的人还真多,那不是一般的喜欢,那真的是爱。许多人在上海待下了,就不走了,称自己是新上海人。无论是开出租车滴滴车的,做保姆月嫂保洁的,还是在玻璃大厦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在树荫下灯晕里开酒吧夜店的,还有男的女的外国人,很多很多外国人,打工的,唱歌的,开酒吧咖啡馆餐厅的,他们也自称是新上海人,来了就不想走的新上海人。到处都是新上海人,弄得整个上海成了南腔北调国语或者洋泾浜上海咸话的天下,把上海本地话都挤到角落里去了。反倒是一些老外会说出让你眼珠掉出来的标准的上海咸话。
我想起了二姐的一句话。当时,在昆明火车站,检票进站后,在电梯上,二姐对我说:你知道上海是什么吗?我说是大城市啊,特别大的一个城市。她说:告诉你小弟,上海是世界。这话好有震撼力,比“没治了上海”震撼得多。上海是世界,成了我在上海时经常会想到的一句格言。我发现二姐其实也是诗人呢,在她的骨子里。如果她多读点书,可能也没治了呢。
我早就是上海人了,我真的这样认为。这种自豪曾经是很普通的经历。不光在那些狭窄的弄堂里,而且,而且尤其在上海市中心的西南角,在我闻到大片大片的法国梧桐树味道的地方。我感觉,我知道,这地方也是我熟悉的,跟那些狭窄弄堂一样的熟悉。那优雅的气味,好象会从梧桐树大盖子上落下一种咖啡的味道来。我觉得,我知道,我曾经在那里走过。只不过好象是另一个我,或者另另的一个我。
在老和尚的钟第一次逆转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在窄弄堂里和梧桐树那里的感觉都是怎么回事,对气味和声音和其它许多东西的感觉,包括视觉,不知道那都是从哪里来的。
在我跟着钟的逆转知道了这些感觉的出处后,我甚至都叫得出来所有那些地方的名字,我说的是它们以前的名字,在我是徐志摩或者戴望舒的时候的名字,比如亨利路,霞飞路,四马路,比如四明邨。
还有老和尚。老和尚告诉我,他也是上海人。
老和尚真的说话算话,隔三岔五地给我发来语音。他在一个语音里是这样说的:孩子!你好吗?我继续说我的故事吧。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热血青年,关心国家前途人类命运的那种。那是我俗世的年代。我对中国从深深的苦难里走出来有着深深的感触,虽然我不喜欢现在许多国人过度的自豪感,那种飘飘然的自我感觉。为什么要当狼呢?当我们的人类不好吗?可是我理解这种自豪感,因为它来得太不容易了。今天,我就给你念念我年轻时写的一首这样的诗吧。你知道孙中山的。是孙先生带领国人,经过许多失败和磨难,最终推翻了满清王朝,走向了共和。我这首诗就叫《孙中山》:
教堂的钟声响了\/全世界的音乐一齐熄灭\/鸟语蝉鸣贝多芬德沃夏克全都熄灭了\/巴赫的管风琴也窒息了随着\/教堂的暗光流动浮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的海洋\/阿q的辫子李鸿章的帽羚甲五海战\/的火光小凤仙俏丽的脸都在\/黑压压的下面浮动而他\/在海上漂着漂着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又沉下去了又浮起来了浮起了\/一大堆脸一大堆黄黄的牙齿黄黄的\/皮肤一大堆麻木悲哀凝固的血\/一大堆傻笑奉承茫然的哭\/一大堆没有表情没有感情的面具\/在海上沉在海上浮而他\/浮起来了在遥远的地平线\/升起了一面白灿灿的帆\/和鸟语蝉鸣贝多芬德沃夏克和巴赫\/和飒飒的树声树下爱情的曼多林\/和教堂的钟声和管风琴\/和血与火和彩色和光辉和没有麻木与没有悲哀
这回老和尚居然没有在念完诗就结束他的留言,他还说了下去,说他自己了:
我跟孙中山还做过邻居呢,在上海,当然是他在那里住过几十年之后的事。我出生和长大的房子坐落在思南路香山路口。你在上海,应该去那里看看。有人说思南路是上海最美的马路。我举禅杖赞成。
在香山路上,从思南路到复兴公园这段路很短,一共只有两幢房子。孙中山的故居在里面,靠近复兴公园的地方。我家的房子在思南路香山路口。我家在那幢房子的三楼。我爸爸是个诗人,不过名气比顾城的爸爸更要小得多,几乎听不到名字,几乎没有人还记得。所以就不具体说了。
是的,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记得那墙上爬满了青藤,青藤上有壁虎出没,就象我那首《童年》诗里写的。我记得我家的阳台特别大。但后来,我再次到那里,从马路上看过去,那阳台并不太大。可能童年能够放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