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x年,我三(顾城)
还是我先说吧。我等不及了。
继大哥、二哥的三四十年代之后,八十年代被称为中国现代诗歌的第二个高峰。八十年代的诗歌始于我们的朦胧派。我说的“我们”,一般认为以南山哥、舍予姐和我为主要代表。人们说的“朦胧派”,却不是我们自己命名的。而是从批判中产生的。大哥老徐、二哥老戴的诗也都受到过大批判,包括大哥的《再别康桥》,或者二哥的《雨巷》。但几十年上百年后,人们却认识到,这些诗不仅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作,也是整个中国现代诗的代表作。
我们的诗最早发表在七十年代末,立即引发了轰动效应。八十年代初,我们就受到了批判。1980年,权威的诗歌杂志《诗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令人气闷的“朦胧”》的文章,文章说:当前有些诗歌“写得十分晦涩、怪癖,叫人读了几遍也得不到一个明确印象,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百思不得其解”。这些诗歌被文章作者命名为“朦胧体”。之后大家把我和南山哥、舍予姐和其他一些诗人称为“朦胧派”。1982年,诗歌杂志《星星》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从顾城同志的几首诗谈起》,指名道姓地批判了我,主要也是说我写的东西让人不知所云。
这样的批判贯穿了八十年代前期。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有许多更年轻的诗人涌现,他们也批判我们,但却是从另一个角度。他们说我们停滞了,因此过时了,这些新诗人以所谓第三代诗人为代表。他们自称为第三代,指的是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三代,与大哥、二哥他们那些“解放前”的诗人无关。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写诗的被说成是第一代。我和南山哥、舍予姐们被称为第二代。
我经常受到邀请,参加一些诗歌研讨会。这些研讨会经常是对我们的批斗会。批判往往同时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传统的,批判我们不想让人读懂,另一个方面是未来的,即所谓第三代诗人,批判我们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到了虾米小弟的时代,我们看到,八十年代的诗歌,牢牢地站在中国现代文学史里的,并且站在特别高的位置上的,可以说那十来年的诗歌代表几乎只剩下我们这个“朦胧派”了。毋庸讳言,我感到自豪。我甚至感谢那时的那些批判。有批判就有反驳,就象一把来回刷的刷子,刷来刷去,刷出了历史。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上历史课了。我本来就不是当老师的料。我完全认可并非常感谢舍予姐,她给了我一个“童话诗人”的称号。她在她的《童话诗人—给Gc》一诗里这样写我(Gc就是我的名字的汉语拼音缩写):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蓝的花\/你的眼睛省略过\/病树、颓墙\/锈崩的铁栅\/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向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
舍予姐太懂我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生活在童话里的人,顺带着写了那些童话诗。我简单,天真,甚至有些幼稚。我承认。
懂我的当然不光是舍予姐。
在一个研讨会上,我受到了空前激烈的批判,就象我前面说的,有的人说我写没人能懂的分行的东西,有的人说我太幼稚,是一个过时的人,愧对诗人的称号。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我去对第一伙人解释,就给了第二伙人更多的口实。我对第二伙人辩解,第一伙人就会更加的唾沫飞溅。我当时真的是被困住了,就象被困在诸葛亮的八卦阵里,往左也不是,向右更不行。我的脸都憋成了猪肝,可是我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而那些批判者的脸也跟猪肝似的,对我的激烈批判,让他们自己的脸也都红得发紫了。
这时候,美女救英雄的奇迹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她勇敢地、激烈地说:我爱顾城的诗,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大学生都爱顾城的诗,每个人都会背诵《一代人》,还有好多首其它诗歌。如果你们再这样毫无道理地横加指责,我就退出会场。忽然间,她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许多人纷纷地站了起来,站立者遍布会场的各个角落。他说:我也会退出。她说:我也会退出。一时间“退出”之声此起彼伏,那些批判者的脸纷纷地由紫变绿,他们的声音由响变无了。
会后,我走向这个女孩子。我终于看清了她。在她在会场上站起来发表那些英雄言论的时候,我看不清。就象我当年在火车上看不清雷的脸一样。她和她一样的好亮好亮,亮得耀眼,她的脸,她的眼睛。如果我拿出画板来,我会画出她周围所有由紫变绿的脸和所有跟着她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