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了。
饶是胥翎这样迟钝懵懂的人,也在这种气氛中感到难言的尴尬。
她也不看齐铁嘴,只盯着面前的缥绿酒杯,觉得尴尬时就干一口。
齐铁嘴也很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没话说了,只能干看着对面一杯接一杯下肚,自己还得时不时添酒。
不是,这桂花酒有这么好喝?
他狐疑地看着酒坛,也给自己再满上一杯。
又过了好一会,酒坛中的酒已经少了一半,齐铁嘴才勉强找到一个话题:“听说,最近解九爷跟你往来很频繁?”
话刚一脱口,齐铁嘴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这都问的什么话?他还不如不说!
解九早就成家了,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把话问得这么暧昧作甚?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对面似乎没动静了。
怎么不说话了?
齐铁嘴疑惑地抬起头(原谅他因为尴尬一直不敢抬头直视),才发现胥翎不知何时已经垂下头,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原本苍白的皮肤下罕见地透出几分粉红。
“喂?喝醉了?”
齐铁嘴伸手在胥翎眼前晃了晃,见对面没反应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是真的喝醉了。
“不是吧?这酒也不烈啊。”齐铁嘴无语扶额,早知道不让胥翎喝这么快了。
他叹了口气:“本来想让你陪我一会,没出息……”
半晌又突然笑出声:“算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也很好。”
沉默了一会,齐铁嘴干脆坐到胥翎身边的石凳上,背靠着石桌,提着酒坛的手懒懒散散地搭垂在膝盖上。
酒香和身旁人的体香都淡淡萦绕在鼻尖,时而交融时而泾渭分明。
庭院复又谧寂,杂乱枝头上的月亮越来越亮,直到皎洁光辉如一圆明镜,将没有点灯的柳鸢居稀释得如同掺水的墨。
齐铁嘴在这谧寂中感到一种幸福的孤独,于是用没有提着酒坛的手戳了戳胥翎:“胥翎,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本没指望得到回答,却听到午夜梦回间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体贴。”
齐铁嘴坐了起来:“你不是喝醉了吗?”
那声音又没了。
他将手放到对方面前:“这是几?”
“五。”
“这是几?”
“一。”
“这是几?”
“二。”
“得了,真醉了。”
齐铁嘴重新靠回石桌,数字都是对的,只是他知道,如果这人清醒着,一定不会这么配合自己。
合着原来酒后吐真言是真的。
他又摇头笑了笑,想到对方对自己的评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体贴?
他都不知道自己体贴。
也就是对某个人而言罢了。
齐铁嘴盯着天上的圆月,犹豫了一会,又问:“那你觉得副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忠诚。”
也是,他暗自点了点头,忠诚的确是副官最鲜明的品质了。
只是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他偏头看向身旁那张足以使得无数世人痴狂的脸,目光不自觉便被面前鼻尖上那颗殷红的小痣吸引,一种无言的引诱霎那攥紧心脏,他不自觉地伸手向那张脸探去,又被冰冷的温度瞬间惊醒。
他猛地转回头,提着酒坛狠狠灌了两口,醇厚的桂花香将头脑彻底淹没,于是只能狼狈地擦了擦下巴上残留的酒液,惊觉指尖烫得让人灼痛。
忽而一阵秋风拂面,酒气随之蒸涌,身旁女子头上那支熟悉的红玉凤钗让他有了一种强烈冲动,复而重新转头问:“你会喜欢我吗?”
等待的时间从问句的结尾开始无限拉长,他仿佛在这样悠长的时间里看见了自己心中无比渺小的乞求——
“什么是喜欢?”
与前几次的一问一答不同,这次那声音带着纯粹的茫然,这种茫然就像是观音那玉净瓶里的神水,将齐铁嘴心中的一切旖旎都洗刷成了无奈。
“算了,我早该想到的。”
他翻了个白眼,又提起酒坛倒了一口。
然而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还是不愿轻易放过,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身旁这人了解之少,已经到了一种不知道该怎么问的地步。
多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