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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老周心知这非他所能劝,一回头却见身边的士卒正盯着他。见老周莫名其妙,那士卒便压低声音问:“我说,你儿子都还在前头拼命,你怎得半点不担心?”
&esp;&esp;“担个鸟心?”老周当他要问什么,“咱们这些个军户,一世为兵,百世随军征战,难不成还有别的活法?”
&esp;&esp;军户放下锄犁,便只在刀光剑影中营生,巢焚原燎里能活一日且算一日。说得好听是保家卫国,可往不好听了说,却是比良民更低一等的贱籍。
&esp;&esp;将军百战死,平步青云既已无路可走,那么借着战乱逃遁也未尝不是条出路。
&esp;&esp;只见那士卒拉着老周快走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前头沙场节节败退,几月都递不来个捷报,光这半月就逃了多少百姓?你甭跟我装痴,便是咱们营里——”
&esp;&esp;京师戍卫有六营,近来人心惶惶,竟有不少士卒拖家带口悄然南逃。只是上下皆以明哲保身为先,一时便也无人处理——毕竟谁都不想做塞外五部的蹄下肉泥。
&esp;&esp;老周想也不想,反问的声音还不小:“我说麻子猴,难不成你也想逃?”
&esp;&esp;“祖宗!”麻子猴一凛,显然吓着了,“你不想——”他不敢说那个字,便伸出两根僵硬的粗指贴在胸前,于隐秘的风中交错摆出个逃字。
&esp;&esp;大梁以武治国,仗打到现在却是落花流水,试问谁不想逃?
&esp;&esp;可老周脖子一梗偏唱反调:“老头我睁眼便是大梁的兵了,这辈子虽住不进这高门显贵的洛都城,但也从没想过往别处逃。你们要走走你们的,反正洛都是我的根,待两眼一闭我就埋在这儿!”
&esp;&esp;“你这老鳖棒!”麻子猴气得要骂,随即想到什么,又拉住老周:“自官家即位,迁都的风声可就没停过。虽说祭天本就在冬至前夕不错,但此次大驾卤簿尤其唐哉皇哉,难道你也半点不生疑?”
&esp;&esp;“那是——”“那是什么?”
&esp;&esp;还能是什么,鸟惊鼠窜,除了堂而皇之追随大驾的朔北高门,半月来离都的百姓尚且无数,不用想也知道正因如此。
&esp;&esp;前方将士仍在浴血厮杀,漫山遍野的残肢白骨尚无人收。新帝践祚不思定军民之心,反倒想着如何全身而退,苟安一隅,这怎教人不寒心?
&esp;&esp;老周无可辩驳,拔了瓶塞想闷两口烈酒,临到嘴边才想起这里头早就空了。
&esp;&esp;空了,空了,大梁的兵也快死绝了。
&esp;&esp;“要我说,既然官家都——”
&esp;&esp;众人边说边走,麻子猴得了上风却忽而噤声,老周顺着偏头一瞧才察觉,不知不觉他们竟已巡至中书谢府。
&esp;&esp;谢府高门巍峨,戒律森严,两列卫兵正持枪矛警戒,自昏黄的灯笼下射出两道精光,盯得人浑身发虚。石阶前勒马的痕迹还在,其深浅不一,犹窥得劫后余生的惊险。巡防兵们见状皆不敢再作半点言论,只略微欠身,随即便移了目光,转去别道。
&esp;&esp;“捷报!?”
&esp;&esp;此刻,谢府厅堂前的廊下正跪着一人,低却头看不清样貌,听罢便托手高声道:“禀大人,千真万确是捷报!”
&esp;&esp;“天佑我大梁!”
&esp;&esp;久违的喜讯降临在这深寒夤夜,砸了众人好一个措手不及。
&esp;&esp;“伯绍——”大少夫人郗泰青绕过屏风几步门前,鬟髻晃动,听罢便再忍不住掩面而泣。一旁的谢夫人按下激动,克制着问道:“你家将军眼下如何,可有受伤,前方将士死伤何众?”
&esp;&esp;前院拥着正堂的廊下一时挤满了人,抻出的乌黑脑袋接了半边白雪也不自知,闻言都忍不住相拥而泣。
&esp;&esp;其中当数一个梳总角的小女郎笑得最高,她不大明白众人口中的皆大欢喜,只被院中的气氛所感染,乐得跳将起来,还伸手想去拉身边的白衣少年。
&esp;&esp;那少年身着赭石长褶衣,外披一件忍冬暗花霜色绒袍。两人一大一小容貌肖似,只是少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