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帮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合年龄的成熟,仿佛一句“帮忙”就能撑起这个家。小手伸过去,却被女人轻轻握住。
“你乖,”她的语气软下来,像是抚平了空气里所有的刺,“去睡觉,妈妈还得赶完这一批小木马呢。”
阮云琛的指尖抠进了墙缝,磨得发红,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种说不清的烦躁感越积越多,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某根弦撑到断裂。
她忍不住别开目光,偏头看向黑暗的巷子,夜风冷冷地吹过,像是刻意裹着一层刺骨的寒意。
她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
——因为从来没有,因为永远不会有,因为她渴望,因为她嫉妒。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声的保护,没有被那样的目光注视过,也从来不需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东西,不属于她,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可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自己没有站在这里,希望自己从来没看见过这些?
屋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夹杂着木屑被扫起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微又琐碎,像是一种微弱到近乎卑微的存在感,努力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世界。
阮云琛站在窗外,手还扣在窗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指下的那点粗糙木刺,像是扎进了皮肤里,透着细微的刺痛,却不至于让她放手。
屋内的声音又响了一下,是那个女人的。
“爸,您别扫了,去躺会儿吧,这里我来就行。”
老人没应声,只是咳了两下,脚步拖沓地往后挪了一点。
孩子奶声奶气地开口:“妈妈,我也帮忙,好不好?”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阮云琛低头看着窗外那片堆积如山的杂物,目光冷得像一滩死水,情绪在胸口翻滚,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烦死了。
烦死了。
烦死了。
一种近乎灼人的难受,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又堵在喉咙口,烫得她眼眶发热。
阮云琛咬紧牙关,呼吸轻而急促,努力地想要压住脑子里面来回翻涌的情绪——她不知道那股情绪是哪里来的,她只知道那股子难受的劲儿,总会在追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出来。
可最终,她却只能攥紧了拳头,把那点微弱的情感全数掐灭。
她的手再次扣紧了窗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整个窗框折下来。
——回去。
拿房本。
结束任务。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滚,催促着她抬脚迈开步子。
可是脚步刚一动,屋内又传来一声——那个孩子,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妈妈,这个木马做好了,是给妹妹的吗?”
女人轻轻笑了笑,声音温柔得不像是身处这样破败的环境:“对,等妹妹醒了,给她玩,好不好?”
风从耳边刮过,灌进脖子里,她的指尖彻底松开了。
好烫。
屋里的气息,烫得人皮肤升腾,浑身难受。
那是一种想让人想逃的难受。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那里分明没有伤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割开了一道缝。
她突然觉得再待一秒都会窒息,像是随时可能被吞没在这无声的温情里。
她转过身,肩膀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风吹过她的头发,把那点隐秘的酸涩连着寒意一起灌进骨头缝里。
她没再回头,只是沿着墙边一步步往远处走去,脚步轻得像是在逃。
巷子里只有风声,刮在砖墙上,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阮云琛站在巷尾,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破旧的木门已经紧闭,隐约还能听到屋里断断续续的低语。
她的手指抚过墙面,粗糙的水泥刮得掌心有点刺痛,但这点痛意被更深的烦躁淹没了。刚才屋里那种温情脉脉的画面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脑子里,怎么也甩不掉。
——他们怕什么?
——怕□□,怕被灭口,怕暴露……可他们也什么都不怕。
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即便那个世界小得可怕,即便那未来荆棘满布,可他们......因为拥有彼此,所以什么都不怕。
阮云琛忍不住咬了咬牙,指尖收紧,口袋里欠条的边缘割到了指腹,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大概是流血了。
阮云琛讨厌他们,也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