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不过文绉绉的,七字一句,大概是诗吧。
黄菲点了点头:“读过几天书。”
那士兵笑了:“好命啊,能读得起书,从前也是大小姐吧?只是现在日本人来了,好日子都过不成了。打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听口音是北方人,说话会卷舌头,带“儿”音。
黄菲之前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言语:“从湖北来,去西安。”
对方深表同情:“湖北啊,给小日本祸害得惨啊,武汉已经给占了几年了。”
旁边另一个士兵瞧了瞧她:“湖北?我就是湖北人,可是我听你口音不像啊。”
黄菲道:“我本来是广西人,与家里人一起去了湖北。”
那人又追问:“你当初是在湖北哪里?”
“监利。”
“监利都有些什么?你和我说说。”
“监利的麻鸭是很好的,监利本来是鱼米之乡,芙蓉的国度,只是这些年不行了,总是发水,日子难过。”
说着说着,便又有些哽咽。
那个湖北的国军听了她这几句话,一时也给勾起了心事,叹道:“可不是么,三年有两年发大水,东家又连年加租子,就算日本人不来,我们也过不得。”
原来竟然是监利人,黄菲说自己曾经住在监利,本来是因为苗伯家乡监利,自己当初与同学们去伙房“帮厨”,时常听苗伯谈起故乡,监利的这个,监利的那个,所以知道,这个时候便说是从监利来,那知居然遇到了苗伯的同乡。
他的同伴本来也点着头,忽然间醒悟过来,连忙捅了捅他:“可别说了,这话让长官听见,又要挨骂了。”
然后那个北方士兵又说:“算了,让她过去吧,你看看她,年轻的女学生,哪能是共谍?”
没见方才看到城门楼上的两个字,眼泪都要出来了?
湖北籍的国军便也不再执着,手一挥:“你过去吧。嘿,做什么跑到这边来?直接进四川不好么?或者你干脆去云南,那边更是离得远了。”
黄菲道:“在西安有亲戚,况且,重庆总是挨轰炸。”
对方笑道:“重庆总挨炸,你当这边就清净些?可小心吧,三天两日也来呢,睡觉警醒着一点,白天常听着警报,有事就赶紧跑,找到住处之后,先不要忙别的,在近边找防空洞要紧。”
黄菲进了城门,听到身后有人若有心又似无意地哼唱着:“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听声音是那个监利人,明明是湖北人,却唱安徽的民歌,这也算是借她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
又想到那个为人宽厚的士兵,听口音仿佛是东北人,不知是不是东北军给拆来这里,想到东北,便难免想起景斌,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在潼关的街上走了一段路,融合在人群之中,黄菲的心情终于逐渐放松下来,自己是进入了国统区,越是往里面走,检查越容易了吧?如今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住的地方。
她在古城的街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家小旅馆,望见挂在门上的招牌,即使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中,黄菲也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著名的倒霉栈,名叫高升”,只不过谢冰莹那时在武汉,而自己此时是在潼关,而旅馆是一样的矮小破旧,从外表就可以知道,里面的床铺之类一定很是一般。
然而此时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住进去,因为自己身上除了边币,法币并不多,虽然不知道边币在这里是否可以用,但是自己如今万事小心为上,皖南事变之后,国共现在倒仍然是“合作抗日”,然而谁都知道,是貌合神离,边区的护照,自己不敢在国统区用,钱币就也不敢用。
所以黄菲就走进了这一家“高升客栈”,问了房价,果然不很贵,只要六十法币,黄菲便摸索着背囊,找了几张票子出来,交给了柜上。
随着店伙来到自己的房间,推门一看,墙壁上一条条黑红的痕迹,陈年老血,只不知是什么的血,这么粗,不像是蚊子血。
伙计将新来的客人领来客房,回转身便走了,黄菲关上了门,刚刚放下行李,抬头一看,墙上赫然趴着一只肥大的臭虫,黄菲反应相当敏捷,一弯腰脱下草鞋,一鞋底就拍了上去,臭虫落地,墙面上新添一道血痕,于是黄菲明白了,那些污痕都是什么。
看来今天晚上,自己一定要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