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香港当局一直没有改善居住的计划,号称奉行自由贸易原则,政府不干预市场。
自己的经济学客座教授邹千里,向来是拥护自由市场的,虽然有美国的大萧条,他也不改初衷:“罗斯福总统的新政只是救急,市场最终还应该是自由的,要像水一样,能够自由流动,那才是有活力的市场,政府来插手,市场就变了样子,从人道主义来讲,贫民的生活是可悲悯的,但这应该是慈善机构的责任,而不是由政府主持,政府不该越俎代庖。”
虽然邹千里的理论逻辑严密,不过梅思总觉得自己难以完全接受,以自由市场的名义任凭人怎样过得苦,其实就是让人自生自灭,《天演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梅思以为很不该用到人与人之间,那实在太过残酷。
好在香港终究没有把自由经济执行到底,石硖尾这一场大火太惨烈,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因此便开始建造这一座大厦。
又过了几天,这一日梅思回到报馆,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午饭后,刚刚歇息片刻,老板贾文庸咬着一根牙签,笑嘻嘻地冲她招着手:“梅小姐,你来一下。”
梅思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轻快地走到他的桌前,笑着问:“经理,什么事?”
贾文庸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朝她比划着:你靠近一点。
梅思于是便弯下腰,与他更加接近了。
贾文庸挤眉弄眼,做着鬼脸:“梅小姐,石硖尾那一场大火,你可是很出风头哦!有大报向我们要转载,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们星都的文章,也能给那些高高在上的报社转发,那些人可向来是一本正经的,不很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报。”
一提起来就让人感觉不忿气,虽然是供人玩笑的小报,不过毕竟都是报界同仁啊,何苦那样看不起人?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嘛,这种时候很该用一下西方的“平等”论。
梅思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这件事,便含笑说:“经理啊,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况且那一阵,我们的报纸虽然博了关注,但灾民的日子实在难过。”
说到这里,便蹙起眉头。
确实是一桩惨剧,贾文庸便也不好再得意,垂下两颊的肉,悲悯两句:“是啊是啊,但凡有大新闻,总要有人倒霉。啊呀梅小姐,这一阵有人向我打听你呢,说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文笔很好,只是写一些明星花边,实在有点可惜,如果能够多写一点社会民生,或者更好一些。说到这个,梅小姐,我也觉得你是有这方面的才能,就是昨天,我们还议论起,当局的经济政策,你很有见地,只可惜大火的新闻已经不再是头条,所以不好登出来呢。”
白占版面,毕竟是娱乐新闻,不是时事评析,不过当时梅思说的那几句话确实很不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这样的用法,所谓的自由经济,不过是对弱者的漠视,达尔文的理论如果用在人群之中,就是弱肉强食,人作为万物之灵,难道就是这样么?”
当时自己嘬着牙抖着腿,摇晃着点了点头,别说梅思可真行啊,她倒腾股票倒也罢了,连自己都没想到要去碰的东西,梅思敢碰,为了钱也是真能拼。
不过梅思不是一心只顾了赚钱。
一般的小市民,一日三餐已经够忙,哪有闲情再去想别的?生活艰辛倒是会发发牢骚,却未必有力气想得那样深入,看看本报梅小姐给阐发的,从老子到达尔文,中国古典西洋近代她都能给串起来,学贯中西啊,虽然是小报鸽子笼版本的。
不过确实得说,梅小姐的脑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难怪有人会看上了她。
梅思微微一愕,转瞬镇定下来:“多谢厚爱,不过我对时政不感兴趣。”
贾文庸哈哈大乐,腾地一下站起,伸出手来重重拍着梅思的肩膀:“梅小姐,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人情的,大家同僚一场,关系这样好,怎么忍心抛下便去了呢?况且那些人不在意我们,我们自己不能看轻了自己,明星花边又怎么样?这才是大家真正喜欢的,只怕许多年之后,市井之中只记得这个,所以好好干,以你的资质,前途大有可为!”
唐玄宗的文治武功,如今在香港街边问一问,有几个人还记得什么?若是读到了中学,或许知道安史之乱,那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倒是明皇与杨贵妃的风流韵事,千年流传,那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