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道:“听说皇后娘娘当年还是丽贵人的时候,生产时大血崩,差点一尸两命,是章太医你力挽狂澜救下的母子。”
章太子瞳孔针刺一般缩了下,浑身僵硬,抬眼望向前头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陆大人,此话何意?”
“那时章序你还是太医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官,之后如登云梯,一年后便坐上提举之位,坐到今日。”陆悬笑了笑,侧头睨他,目光落在他发上,“说来你也才刚过不惑,头发便白成这样,想来这些年……过得也不安心吧。”
章太医顿时浑身血液逆流,头皮发麻,唇抖如筛,竟是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五老爷听着,心脏疯狂乱跳,痛意都被压下。
他在威胁章序,陆悬在威胁章序杀自己!!
“陆大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章太医一拧心神,沉目看过去。
陆悬扫了一眼床榻,“什么都不用做就行。”
这是要硬生生地熬死人!
章太医看看五老爷,对方似乎也听懂了,虚弱地抬眼祈求般望着自己,他移开视线,眸露纠结、痛苦之色。
当年做错一件事,让他半辈子饱受良心折磨,再添上眼下这一桩,只怕投身黄泉,列祖列宗也不会认他。
陆悬见状,凉凉道:“因果循环,焉知你不是办了一件好事。”
说完负手长步而去。
出了五房院,笔耕忙上前撑伞,“大人,已经安排人守在章宅附近。”
陆悬点头,脚步不停。
章序是皇后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仍旧颇受信任。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同皇后闹僵,但若章序固执不肯,那便给他一个小小的警告,叫他认清楚眼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十三怎么样了?”他忽然问。
笔耕忙道:“还是不言不语,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说是……惊吓过度,恐神志有损。”
陆悬猛地顿住脚步,眯眼道:“神志有损?”
“是。”
“让章太医再去看看。”默了瞬,陆悬吩咐。
月牙巷。
陆悬走了之后,姜梨立马翻身下榻,疾走到小榻边摇松枝,摇了好一会儿,人才渐渐清醒。
“姑娘,怎么了?”松枝揉眼睛,并不晓得自己晕沉过去的事。
姜梨暗松一口气,“没事。”
她走回床榻,仰面躺倒。
陆家老五烧成那样,以为活不过一晚,竟然还能说话?
说了什么,说是她害的?
姜梨侧身,手指轻轻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被褥。
应当不是,否则陆悬不会用试探的语气来问。
不仅如此,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主张,但好像并不打算拆穿自己。
不拆穿?姜梨扯唇笑了下,秀美绝伦的脸上好似云遮雾绕,叫人窥不清半点真实。
天放亮后,小厨房那边传来动静。
松枝慌里慌张穿好衣服,打开门扭头道:“姑娘您再睡会儿,奴婢去帮忙。”
姜梨跟着坐起身,“我也去,我去看看祖母昨儿个睡得怎么样?”
姜老夫人自然一夜饱眠,姜梨进到正屋内室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起身,正自己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簪岁华。
“祖母,阿梨帮您。”姜梨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柏树枝。
“年纪大了,手就不听使唤了。”姜老夫人笑着叹了声。
“您哪是手不听使唤,您那是爱俏,簪在这儿又觉得那儿妙。”姜梨笑盈盈,手下却极认真地动作着,插好之后虚伏在姜老夫人肩上,“您瞧瞧。”
建阳的习俗,年初一这日,女子得用柏树叶儿,蘸以青绿,粘椒花,再染以朱粉,插在发髻上,用来祭拜神祠用。
“好,好好好。”姜老夫人自然应好,又取过一只插到姜梨发上,“咱们回不了建阳,但你父母无论如何还是要拜的,一会儿就去京都的庙里上柱香,给你父母供一盏长生灯。”
姜梨弯唇,“好。”
京都的寺庙就是开宝寺,在西郊城门外一座山上。
虽出了城,但在京都附近,加之昨夜陆家自身就出了大事,因而她并不担心陆老太婆会做什么。
用过早膳,几人提着周妈妈一大早做的素饼上了马车,陈安并另两个侍从跟在后面。
雪大路滑,并不好走,但一路上的行人却委实不少,都是为了赶在新年的头一日烧香祈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