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言难悟首尾,好似拿她作乐,实则不然。
宋携青既为淮城守神,凡此城境内,所生万事皆感于心,他神思蟠天际地,无所不在。
祝好确乎将此言作谐谑,她见伞外落雨骤急,己身诸伤因浸水作痛,祝好背对宋携青,忽问:“仙君,今日非得降雨吗?”
祝好所悉,自她将绣球抛至宋携青玉像怀中,淮城骤然雨落。再言,她曾切身目睹宋携青执扼淮城雨幕,倘宋携青不悦,淮城八层即临连阴雨。
苍天,他究竟是堕仙,还是为凡间供霖雨的龙王。
祝好不知宋携青今日因何怏然令淮城落雨,她只知悉,此雨令她作苦。
她不喜阴雨。
“今日之雨,并非因我所下。”宋携青见祝好抱膝窝成小小的一团,她脊背单薄,衣衫褴褛血水浸透,因冒雨之故,她通身濡湿更显脊背诸伤可怖,他思及尚有要事需她襄助,遂言:“停也行。”
宋携青持伞自祝好眼前而掠,悬垂伞沿的水珠簌簌急坠,水珠于青石地迸绽水花,惹得涟漪回环。祝好见头顶已无遮物,伞自宋携青掌间乍消,雷雨瞬息齐散,天际黑云渐退,祝好身感微风拂面,其间裹挟泥壤春花清馨。
祝好回味处身内堂时,她欲唾骂张谦昏昧,却因喉嗓似呛物始终难言半字,她试探地问:“适才……可是因仙君之故,我方难言?我能闻张谦与吏卒私语,亦为仙君手笔?”
宋携青颔首,“若你因诟骂张谦入狱,我还得设法捞你,倒不如令你缄口来得省便。”
祝好微怔,不过俄顷遂醒悟,她简捷道:“仙君可是有求于我?”她言毕,忽觉此言过甚大肆,故找补道:“仙君因何事欲与我相商?”
宋携青望着她,以手作拳掩于唇,他清清嗓子方道:“本君近日前思后想,顿觉祝娘子所言甚是,婚姻之事应遵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我与祝娘子虽为名头夫妻,我却岂能因此亏待你?”他俯身屈膝,一手支颐,“本君与祝娘子的婚事皆以民间仪礼筹办,待我挑个吉日便上你家提亲。”
祝好听言只觉神魂恍惚,宋携青今日出手助她只为此等旁枝末节的小事?她心头如释重负,祝好唯恐宋携青相提谬论,若只言成婚,此事倒轻巧。
祝好觉着好笑,宋携青所寻托辞倒敷衍,他这般不喜琐事,怎会苦思她所言是非对错?宋携青亦不喜她,怎会闲空同她作戏举婚?此事绝非他口中所言,只因倏觉姻亲理当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便欲至她家提亲,宋携青之所以行此闲事,其间定与他的利害攸关。
然他既无意明言,祝好遂未究问。
她续而听宋携青和缓道:“我从不平白占人便宜,倘若筹举婚事,满城遂知祝娘子已嫁作人妻,此行于我而言倒无碍,于祝娘子而言却是不公。因此,我可应下祝娘子任何一件诉求,便作此事酬劳。”
“……任何?”
“任何,只要祝娘子想。”宋携青唇角隐笑,一副待好戏开场的模样,“不论天宫星斗,不论东海明珠,抑或祝娘子欲取谁人头颅,触手皆可得。”他倏然于掌间化出一物,祝好端察,竟为松鹤居的匙环,“此物,祝娘子留心收存,百年来,于本君玉像临前倒身昏憩者,祝娘子可列首位。倘下回再因此身无栖所,你于折哕斋跪足一夜皆无法。”
先前他虽与祝好书下婚契,复拜天地,却过甚塞责。因此,宋携青缚身体内的天罚遂未消歇,如今他做戏做全套,总不该生岔,此事之后,天罚骤解,他便不必赓续偏护她。
祝好却不打算接手,“此宅归还仙君,我心系爹娘曾居庭院,栖居祝宅心中亦踏实。”
虽则待她成婚,祝岚香准定将她撵出祝家,然祝好已谋及应对之策。
宋携青闻言倒不作坚持,他将锁匙收拢,复问:“祝娘子可决意所求?如过今日,便作废置。”
“仙君……当真何事皆应?”
“自然。”
宋携青眼见身前的小娘子眸中骤起希冀,似琥珀映春景,流光耀回旋。他莫名新奇祝好欲许何事,譬如为父沉冤?抑或令己身创痛消泯?还是扭转而今困局?
然则,宋携青所想,她皆未言。
“仙君,那便将一件诉求,变作十件。”
“所求倒不少。”宋携青冷笑,屈指往她前额一弹,“不可得陇望蜀。”
雨后初霁,风轻云净,苍空黑云不知几时荡然消融,远望诸峰之巅悬日欲坠,将半边天染得仿若熔金。
“仙君,我想好了。”祝好颤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