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倚着雕花木栏烹茶品茗,恍若世间烦扰皆可抛诸脑后——白檀压着眼皮盯住他,这副做派真叫人看一眼就来气!
自春茶上市,泽兰常在黄昏时分光顾此处,每每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对街的食肆炊烟袅袅,与西漫的浮霞光影交错;耳畔的说书声平仄有致,与鼻尖萦绕的茶香互添逸趣。偶尔还能瞧见街上有头戴帷帽的小娘子,行色匆匆,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当真有趣。
浮生半日,有闲不偷谓之“蠢”。
譬如此刻拍掉他嘴边茶盏,还冲他怒目而视的小娘子。
纵然她头戴垂纱帷帽,叫人看不清眉目,可泽兰就是知道那双杏眼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果是半分情绪也不肯收敛,如此行走人世容易吃亏呀。
“可惜。”泽兰扫了眼地板上洒落的茶迹,白汽缕缕,茶香四溢。
他拿起深木色茶夹夹了只白色瓷质茶盏,热水中烫了烫摆到白檀面前,边斟茶边推介道:“今春第一批新茶,旁的茶楼尚品不到呢。娘子运气不错,尝尝?”
“别与我嬉皮笑脸。”白檀瞥了眼那茶,遂撩起帷帽垂纱与泽兰四目相对,“那夜趁我去寻庄斯照,你偷偷闯进我房间作甚?那是我的房间,谁允许你随便进去?!”
少年有些许意外,又自顾自地替自己斟茶道:“气冲冲寻我,就为这个?你这猫咪,领地意识未免太强。原以为你来寻我是为道谢,谁知竟是兴师问罪,果真不识好歹。”
“说什么呢!我还道谢?”
“正是。哪个伶人能像你这般自由出入寻笑坊?如今也没有婆子叔子催你接客练舞,不是吗?我替你拦下伶楼那些腌臜事,你难道不该向我道谢?”
白檀迟疑片刻,不禁反问:“你会如此好心?”
此人言行举止颇多怪异。
若说他毫无恶意,他怎会刻意在巷中试她身份?若说他确有恶意,可连日来他又未曾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思来想去,白檀只觉得泽兰此人虚伪而难测,无法判断其真心。
他总不能是真想聘猫,才对她如此吧?
泽兰不像小白第一任饲主,赤诚又冷酷;亦不似她第二任饲主,慈悲且狠毒。他更像一个戴着面具游戏人间的浪子,看似洒脱无害处处留情,实则不让任何人知晓面具后藏着一张怎样的面孔。
那真实面孔是凉薄也好、热忱也罢,她本能地觉得此人不坏——可若本能够准,小白也不至于痛失两尾。因而在看人不准这件事上,她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你的身份是我替你无偿保密,你要去医馆是我遣马车相送,你厌恶钱冲亦是我替你与梁四娘周旋……到头来,你竟还怀疑我的好心?”泽兰摇着头佯作感叹,“小猫咪,你可真让本公子寒心呐。”
白檀拍桌:“臭小子,别小猫咪小猫咪的叫!本君有近两百年仙寿,识相的你该尊称我一声灵猫大人!”
“仙寿?灵猫?”泽兰轻哼了声,“你怎的好意思?小妖猫。”
他指尖茶盏“哐”地压在桌面上,便听街上传来一阵喜庆的乐声。
“上哪儿去?”见泽兰起身,白檀跟着站起来。
只见少年冲街角方向略一歪头,挑起左眉梢问:“哝,喜酒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