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余姑娘一口叽里咕噜的土话给迷住了。
他们到小镇时,刘氏兄弟和余姑娘正翘首以待。
为着验证正德带来的孩子是不是泉州府丢失的儿童,余姑娘用当地话一个个问过去,结果没有一人听懂她说什么。
余姑娘越问越失望,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急,像唱歌似的。
正德在一旁听入迷了,他问她说的是什么话,问了几遍,余姑娘没有理他。
正德带来的人,有一个叫虎头禅师的和尚,出家前是闽南人。他告诉正德:
“她说的是闽南话。”
“这话太有趣了。”
“正是。闽南话很特别,据说南北朝衣冠南渡,士人将中原话带入闽中,逐渐形成闽南话。当年,李龙眠画一幅《贤已图》,画中几个人掷骰子,盘子里五颗已定,一颗还在转动,掷骰的人据案狂呼。苏东坡一看就说,李龙眠是天下名士,为何学闽南人说话?因为普天下喊六都是闭口音,唯有闽南人是开口音。李龙眠画中安定下来的五个骰子都是六点,那据案狂呼的人,显然希望最后一颗也是六点,可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么说来,也不是纯粹的蛮语。”
“也有蛮语,那地方做西洋人的生意,有些物品就用西洋话叫的。比如拐杖叫做‘洞葛’,就是西洋蛮语。”
语言是一扇窗口,通过这扇窗口,仿佛打开另一个世界。
正德觉得余姑娘熟悉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世界,便对她产生好奇和羡慕。
听余姑娘说话,又有虎头禅师说来龙去脉,正德也对闽南话着迷,好比中魔法了。
他想,这些孩子没有余姑娘要找的人,倒不带余姑娘他们进京,名义上帮他们继续破案,他却趁机向余姑娘学闽南话。
只是这么一来,让他们知道身份,说话就有拘束了。
天色已晚,来不及赶回京城,他们在张茂府上安顿下来,住了一夜。
正德一直盘算这件事。
他忽然眼睛一亮,既然冒充锦衣卫千户,何不在宫外搞一座千户府,让余姑娘他们住进去?
他偶尔也可住千户府,离开皇宫逍遥自在过些日子。
不知怎么搞的,正德不喜欢皇宫,他觉得里头的气氛太压抑了。
他跟刘六说这事,刘六没有立刻答应,他得跟同伙打算一下。
刘六跟同伙说这事,刘七第一个反对。
“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我们刚救出杨大哥,没准他们要弄个圈套,叫我们自投罗网。”
张茂却说:
“这人不像阴险小人,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非得当千户,是个浪荡子弟罢。”
刘六说:
“都有道理,小心没有错。可案子太离奇,倘若锦衣卫肯出力,希望就大了。他们耳目众多,普天下无处不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师妹的意思呢?”
余姑娘说:
“那个死马脸虽然讨厌,可他这么快弄到许多太监的养子,看样子有办法的。”
张茂问:
“忘记问你们,这些孩子的确是太监抱养的?”
刘七回答:
“这倒不假,我们探访许多太监的私宅,见过许多他们抱养的幼童,这次也都带来了。”
“果真如此,就跟他们进京,倘若是圈套,小弟那么多朋友,必有人早已暗中通气。”
正德听刘六说要一块进京,喜得一夜没有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他叫葛儿带人骑快马进京通知刘瑾,说锦衣卫千户朱寿要一座千户府,让他两天里办好。
这天晚上,锦衣卫、东西厂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将鸣玉坊和积庆坊包围了,将居民全都驱逐出去。
正德的千户府选在这儿,必须开辟一片安全区域,正德的警跸才有保证。
干这种事,他们的战斗力不会输给任何一支劲旅。分割包围很快就完成了。
市民们对锦衣卫和东西厂的手段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也早已耳熟能详。
他们得到连夜迁移的命令,同时被告知不能大声喧哗时,无不积极配合,堪称有史以来最好的良民。
有些人口出怨言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不高声嚷嚷都可以原谅。官兵不会因为嘀咕两声就砍掉他们的脑袋。
然而时间紧迫,要避免闹出太大的声音而影响附近居民的休息,对情绪失控的人,只好用最快的速度砍掉脑袋。
总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