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若非守城将士凭着年前击退隋兵余威,恐怕早就城破人亡。而数日前,隋帝杨广率四十万主力亲渡辽水,扎营于城西数里之处,掠阵督战。不仅如此,他还使人造布囊百万余,其内贮满土石,垒之于辽东北垣之前,阔三十步,高与城齐,曰之“鱼梁大道”,以作攻城用。而这鱼梁道旁,还有大轮楼车夹卫,其车高出于城,可俯射城内。正因此楼车,直使北城之人莫敢探头,乙支文德及众将士也是眼睁睁看着鱼梁道克日即成而束手无策。
时近黄昏,斜阳西垂,云兴霞蔚,远近川野,一片血色殷红。对岸隋军大营,炊烟袅袅而起,各种迹象所见,谁都知道隋军万事齐备,辽东城已是指日可拔。一想至此,乙支文德又翘首面南顾盼,还念着十数日前派去平壤求援之人,当下唯有冀希望于国中援兵来解燃眉之急。正当他望眼欲穿之时,忽闻有人来报,平壤遣人已至。终是皇天不负,想那援军一到,待隋兵攻城之时,由其掩袭隋兵腹背,或抄进隋主御营,表里合击,破之有望,乙之文德转忧为喜,连忙奔下城垣,去见平壤来者。
及归城中大殿,来人已候立在那,乙支文德一见着他,激动万分,说道:“隋主为雪前耻,此役主攻辽东城,你等可待其攻城之际,驱兵......”话未说完,那来人“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声泪俱下,断续说道:“将军,隋将来护儿于数日前将水师四十万,自东莱港出发渡海,直趋京师。如今浿水海口,敌楼船千艘,舰艇万余,舳舻相叠,塞江断水!”言未毕,乙支文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几欲闷绝。那来人见状,赶紧起身来扶,还一边抽泣说道:“京师自身难保,何来援军。将军不若献城而降,平隋主之愤,以免遭灭顶之厄。”可年前中诈降之计遭致惨败之事,想必隋帝还记忆犹新,当下即便开城,又如何能教人信之。乙支文德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长叹一息说道:“降与不降,怕都是灭顶之厄,你下去吧,明日再议此事。”
漫漫长夜,月黑风高,仍依稀可见对岸隋军大寨中,营火作作有芒,排炬蠢蠢而动,还不时传来嘈杂异响,人声马声参杂,一副忙碌之状,想必该是为作攻城最后战备。但乙支文德已无心再去关注隋营动静,他独自巡了一遍城防,传令执勤将士提高警惕后,这便归去就寝。而此刻,辽东城内,虽余将士民众两万有余,却是死寂沉沉,了无生机,一片颓气蔓延,士庶个个心知肚明,来日必是无间万劫,永世沉沦。
次日平旦,天色尚未全明,忽有副将未经传报,即冲入帅帐,将乙支文德惊醒过来。莫非隋军已然攻城?!乙支文德匆忙便去提刀,哪知那副将兴奋呼道:“禀将军,隋军,隋军撤了!”乙支文德闻之一愣,失声说道:“什么?再说一次。”副将手舞足蹈而道:“隋军撤了!隋军撤了!城外已是一座空营。”乙支文德不敢轻信,忙道:“快随本帅看看去。”说话声中,他已出帐急奔西北角楼。
日出东隅,云开雾散,尘息沙平,朝霞映射之下,隋寨中彩旌飘摇,火幡招展,军资具械积如丘山,营垒帐幕按堵不动,只是丝毫不见半个人影。这大军撤得极其诡异,乙支文德瞧了许久,立刻于副将说道:“此必诱敌之计,传令众将士,不可妄动,谨慎戒备!”副将却说道:“将军,先前派出斥候已探过隋营,确实空营一座,并无伏兵。”乙支文德百思不解,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于是说道:“再探!多派斥候,将方圆百里尽皆打探清楚。”
大半日后,觇侦之人陆续回报,隋营人去楼空,除城西有大军经过痕迹,其余方圆百里,均无任何敌兵踪影,隋军确实撤兵无疑。这消息一经传走,炸开锅响,举城欢然,辽东军民忘乎所以,涌上街头,喜跃拚舞,额手相庆。如今,既然隋兵已去,便也无人再去关心究竟何事竟让隋帝杨广于一夜之间,丢下所有辎重战具,放弃垂手可得的辽东城,匆匆回师而去。这正是:
辽东战起天下沸,云萃龙襄竞九州。
惊闻一声鼙鼓响,试看人杰领潮头。
说起这杨广兴师伐辽,怎知引来的,却是华夏大地英雄儿女一番乱世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