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托雷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从记事起,便有一个好似学者的母亲,以及嗜酒如命的父亲。
用那些身穿学者衣服的人的话来讲,母亲是天才。
她白天常常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沉闷屋里,用那根沾满灰尘的笔,在厚厚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母亲从不与他讲话,小小的他总是被丢到门外,饿的话就去邻居家蹭顿饭,那时的他太小,一小块面包就能吃饱,所以大家都不会对他太过吝啬。
父亲则是个没有正经工作,走路一瘸一拐,整日里靠着母亲的钱财苟活的酒鬼赌徒。
听那些大人们说,母亲是被迫嫁给父亲的,因为外公欠了很多很多的钱,便将刚从学校毕业的母亲,卖给了父亲,用来抵剩下的不够还的摩拉。
父亲想要个孩子,于是同意了。
他也不喜欢母亲,尽管母亲非常好看,大大的眼睛外加白白的皮肤,但她不会干农活。
那双纤细的手指做不了粗活,挑一点重物手臂上就会青紫一片,使不上力气,更不会做饭做家务,或是照顾小孩。
每每父亲喝完酒回来,看着满屋狼藉,都会拿起门边的木棍,对着母亲就是一顿毒打。
母亲没有哭,也没有叫,更没有反抗。
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顾地板冰凉,以及凌乱不堪的发丝,将她的那个笔记本狠狠抱住,如同宝贝一般。
母亲只会读书写字。
母亲恨外公,恨父亲,连带着,也恨自己的小孩。
所以从记事起,多托雷所感受到的,便是痛苦的,绝望的,夹杂着恨意又纠缠不清的爱。
他不会爱人,更不会爱自己。
父亲是爱他的,只不过是间歇性的爱,并且以折磨母亲为目的,对他实施名为裹挟的爱。
父亲打母亲,但不打自己的孩子,他会将母亲身上保暖的衣服扒下来,然后给自己的孩子穿。
父亲不会教导自己的孩子,没有让他去上学,更不会教他读书写字,当然,这些母亲也不会教他。
直到有一天,父亲将母亲打死了,因为是深夜,因为醉酒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那根棒子正好打在了母亲的后脑,总之,母亲惨叫一声后便倒了下来。
与邻居宰杀的小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土地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彼时年幼的他面对这样的情景,却并不害怕,他甚至靠近蹲下,去看母亲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
眼瞳收缩,眼尾扩张,带有浓烈的恨意,目眦欲裂。
因为母亲平时总爱把自己关在家里,再加上外公也从来不会特意来看母亲,因此没有人知道,母亲死了。
除了父亲和他。
父亲表情狰狞:“不许对外说出一个字。”
年幼的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从此,家里只有他一人,但他是开心的。
因为那扇大门再也不会有人关上不让他进屋了,厨房里虽然没有热的食物,但冷的馍馍也可以解饿,使他不至于像其他人去要。
而那个重要的,厚厚的笔记本,父亲只是大致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便随意扔掉。
父亲卖掉了母亲的书桌,凳子,还想卖那个本子,但是被他藏起来了。
他太喜欢了。
看不懂的文字,圆润的阿拉伯数字,以及那仿若机械的图画,仿若有种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珍视这个本子了。
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与平庸相对的世界。
一个天才的陨落,必定伴随着另一个天才的降临。
他白天会趴在床上读那个笔记,研究里面的内容,晚上则偷偷去邻居家的墙角,借着屋内的烛火,探究这其中的每一句话。
甚至,还会做手工。
上面说,这世间每一个小动物,都有相似的构造。
尽管它们外表不一样,但内在,是一样的。
一样的脆弱。
青蛙,麻雀,野兔……他的手上,脸上,衣服上沾满鲜血,同龄的孩子看到后都吓得尖叫逃跑,可他却兴奋异常。
母亲的那个笔记本上写的没错,它们被解剖后,所呈现的状态,与那上面标注的一模一样。
一个阴暗的想法自他的脑中冒出。
那么……
人呢?
人是由什么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