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齐润忽然从梦中惊醒,刚欲起身就觉胸前如生生撕裂般剧痛,不由得发出一声嘶吼,他强忍痛楚稳了稳心神,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是个连门都没有的茅草屋,而他此时正躺在一片铺着茅草的地面上。伸手掀开上衣一看,胸前一块黑紫黑紫的印子,齐润怒吼一声,狠狠地以手捶地,本以为一觉醒来,之前种种不过一场噩梦,如今胸前的剧痛清晰地让齐润明白一切并非虚幻。
喜童死了,是被活活打死的。
这个念头一起,一瞬间齐润脑海中汉末三国时期的正道之光扭曲形变,想象中那几张正义凛然的面孔此刻突然变得青面獠牙,齐润赫然发现这历史中的人物一旦有了现实的面貌,马上就让那些通过史书传记这样的文本书籍里建立起的对他们的扁平认知陡然变得立体了起来,一切的史书记载都隐隐有了背面。
张飞是豪强家族出身,家境殷实,不知圈养了多少佃户农奴,这些人在豪强宗族的眼里不过是些会说话的牛马,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不可能拿下役和贫民当人看,所以日逐鞭挝健儿,这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种消遣解闷发泄情绪的手段而已。
而刘备,史书称其: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但对方地位再低下,那也是士族中人,寻常的百姓黔首又怎么入得了这位喜狗马、音乐、美衣服,祖上世仕州郡的中山靖王之后的眼。
大众一贯认为其从小织席贩履供养母亲就是贫民出身,可他们从来没考虑过刘备家族世仕州郡,他的祖父曾做过东郡范令,可桓帝时卖官鬻爵,县令一职卖到四百万钱,这样的家庭需要刘备织席贩履来谋生么?
这其实就是汉代的士人需举孝廉出仕方能晋身,于是出现了很多人靠各种行为艺术来养名养望,着名的二十四孝里,不知多少违背自然常识的事堂而皇之的被当做模范典型来歌颂,而这里面两汉三国独占了八个名额。
至于关羽,其人好左氏传,讽诵略皆上口。在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身。
所谓的三国鼎立,不过是士族豪强各自拥护一方势力,为重新瓜分利益而割据自立的封建士大夫阶级政权,是争夺帝王权柄的非正义兼并战争,他们的行为只给当时的人民带来了浩劫和灾难,说什么草根出身的正道之光!其实依旧只是豪家士族的前台人物而已!
但他们有错么?他们当然没有错,这就是他们的阶级属性,他们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是毫无问题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中的贤相明吏在这个时代因为做了些秉公无私的事而被百姓感怀至今。这就是人民,他们并不需要你多么的偏袒他们,你只要能公正的对待他们,让他们能有口饭吃,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这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明君清官情结。
错的是自己,之前居然还满怀期冀地想去投奔他们!真是忘了自己这一文不值的打工仔是什么阶级属性,居然上赶着跟北极鲇鱼、周公子们共情,我怎么可能和他们是一路人!我这新时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能给这些封建军阀卖命!
还是教员说得对,一切模糊不明的事,从阶级角度看,立马就会清晰了然。
“恩公,您醒了。”
齐润正在胡思乱想,老婆子由门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齐润本想坐起,但一动就觉胸前剧痛无比,只得躺着看着老婆子。两个人都不肯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谈及喜童,于是各自沉默。
过了好一会,老婆子犹豫再三后开口对齐润说:“恩公受了伤,暂时行动不得,婆子我不能在此淹留,此户人家是我亡夫旧日里一起打猎的好友,也是我太平道内之人,前日要不是他正好路过张庄,我二人还不知下场如何,这里是俺们以前打猎时搭的茅草屋,四下僻静再没有闲人的,我今已拜求过他,定会看护好恩公,婆子就此与恩公别过,请恩公恕罪。”
“阿婆,你身上既有要务,自去便了,有缘还可再见。”齐润见老婆子要走,心知其身上必然干系重大,留不得她,只是这一老一少是自己来到此时代最初遇到的人,心中已经隐隐将她俩视作亲人,想不到不过几天而已,竟一死一走,剩下齐润自己,不免有些凄惶。
老婆子点头称唯,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身下拜道:“恩公是极好的人!婆子不敢再隐瞒恩公!婆子不是广宗人,婆子就是那老刘村人,亡夫生前确实是个猎户,四年前俺村遭了疫病,这四方的村子派了丁口把俺村围了,不让村内人出去,不知死绝了多少户人家,老婆子的夫、儿、媳也死了,就剩下俺和……,是大贤良师游方来到此地,不避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