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请我进堡一叙?荀家如此待客么?”
齐润坏笑着说道。
汉时将秦朝灭亡之罪推在其施行贯彻韩非、李斯的法家学说,是因为施行严刑峻法的残暴苛政而灭亡的反面教材,汉代秦后,董仲舒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其中法家更是尤其受到贬斥的,已经过了二百余载的时光,在东汉年间你如果说一个读书人是法家,那跟骂他是个异端一样。
而韩非、李斯恰好又都是荀子的门徒,可叹荀子一辈子宣称自己承继孔子儒学,自己的两个弟子却都成了法家的代表人物,因此荀家人对这点尤其在意。
“我荀家老祖是儒皮法骨?好,如此倒要请教一二了。”年轻人双眼寒光暴起,咬牙切齿强忍怒意的拜了一揖道:“荀家公达,愿闻高见!”
‘荀攸?’齐润一闻此名暗吃一惊,这是荀家自荀氏八龙之后的新生代翘楚之一,荀攸为侄而年长,荀彧为叔而年幼,就是在这荀家叔侄的辅佐下曹操才能定鼎中原,独霸北方。
“这位道长,请。”荀攸让开了半个身位,用手比了个请的姿势,邀请齐润入堡。
“失敬。”在得知了面前青年人身份后,齐润郑重的向荀攸参拜一揖,然后他便跟着荀攸昂然向着黑洞洞的大门涵洞走去,王白等人紧随其后,典韦把大纛在原地向下一顿,旗杆立时陷入地中数寸,而后他也紧紧跟上齐润,荀家的几个家丁凑了过来试图把大纛拔出,但几个人又拔又举又晃又摇,那大纛却如同长在地里一样,怎么也不动分毫。
一行人跟着荀攸走过了四五条巷口,终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
“这里是我的私宅,齐参事还请屈尊在此少歇。”
齐润听到这里乐了,心下想道‘这荀攸荀公达还真是个妙人儿,虽然请我进了荀家坞堡,却又把我安排到他的私宅,这是摆明了不肯让我跟荀家家主会面,而且若是日后追问起来,也只能说明是他荀攸以自己的名义接待的,与他人无关,顶级官僚家族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齐润略一拱手,示意典韦、王白等人留在门外,自己则随着荀攸进了宅子来至庭堂,起初齐润心中还有些忐忑,但见到荀攸堂上安放的也是胡床后就安心了。
与荀攸分宾主坐定,齐润便不由感慨起来,他是真没办法如古人般跪坐数小时,哪怕有那个专门用于跪坐的小板凳也不行,曲着腿太难受了,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齐润都会在心中赞美一下现在朝堂上的这位皇帝——汉灵帝,要不是这哥们爱好‘胡床’,引得京都贵戚世家豪门都竞相模仿,自己不知要受多少苦。
正在齐润出神的时候,荀攸已经进入了状态,他用手中的麈尾轻轻摇了两下,缓缓的说道:“辟题,先祖荀卿常自谓承继孔子,以儒业授家学,作《劝学》一文,开篇即述‘子曰’,更有《儒效》传世,尽言儒者可以辅朝政,光礼乐,兴社稷,荀家便有此文原本可观。以此论来,道长所题谬哉矣!”
荀攸讲这番话时或瞑目微摇其首,或拢髯轻抚其须,他斜靠着胡床交腿而坐,手里那把麈尾左边摇一下,右边挥一挥,一番作派优雅恬静之极,魏晋清谈之风自汉末起肇自此可见一斑,果然名不虚传。
但齐润可没有这份优雅,他穿着那身衣服也雅致不起来,只见他从袖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木块,‘啪’的一下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把荀攸吓了一跳。
文士清谈辩经,从来都是娓娓言徐徐道,追求那番游刃有余的淡定从容,像齐润这样拍醒木的要到唐宋之后了,追求的是先声夺人。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齐润这才朗声言道:“承题!公达所言,既是儒皮,荀卿所作《儒效》,我也曾读过,通篇所述不过‘劝学’二字,为何而劝学?则《性恶》有讲:人,生而贪利,故争夺;生而嫉憎,故残暴;生而好色,故淫乱。于是圣人定礼,使人尊而向善,轻私利、息嫉憎、戒色欲,此即法骨。”
荀攸听了齐润之言后微微皱眉,一挥麈尾,道:“辟论!荀卿所言,礼也,道长所言,法也,二者不可等同,子曰:礼之用,和为贵。所为与事体相称,致和谐而不乱,乃礼之本。法者,以严刑峻律而苛人,两者相去甚远,岂可同为一谈。”
齐润向着荀攸略一拱手,问道:“承论,荀卿言: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是否?”
“是。”
“如是,贵贱何以分?长幼何以分?贫富何以分?轻重何以分?”
荀攸不屑的嘲弄道:“道长何出此痴言,岂不明:知与不知分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