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张角笑了。
之前齐润在说的时候他一直平静的看着齐润,但当齐润说他们是英雄时却实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酣畅,甚至有些童真,脸上的褶皱似乎也舒展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眸里的神采渐渐散去,明亮深邃的瞳孔逐渐转灰,失去焦点,仿佛在失神远眺,然后他合上了眼。
他的表情安详而释然,阳光笼在他身上,折射出圣徒涅盘般的光晕,而像是为了呼应这光芒一样,他的头顶渐渐抽离出一丝淡薄的几乎看不到的白雾,像是他的灵魂正在飘出这具躯壳。
张角将刚才吸进去的那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一句悠然的话语。
“我本乡野一道医……”
“无非一念救苍生。”齐润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然后他跪在地上,望着张角留下的躯壳,重重的叩拜于地。
“恭送大贤良师!!!”
齐润声嘶力竭的喊着,任泪水浸湿了额下的土地。
一八四年九月九日,张角逝世,身死道存。
……………………
十日后,雒阳,官寓。
卢植正在凭案读书,便听得有人叩门。
“何人?”
“夫子,玄德求见。”
“何事?”
“弟子有事禀告。”
“去罢,吾今日只读书,不听事。”
“夫子,张角死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房门打开,卢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刘备连忙恭敬拜礼。
卢植还礼后抚须而立,问道:“玄德,所得信实否?”
“坊肆间已传遍了,贼酋张角已于九月九日病死,停灵七日,三天前蛾贼于广宗城内举祭,将其尸身焚化了。”刘备拱手而立,娓娓言道:“就是这雒阳城里,也有不少人家私下缟素祭奠的。”
“呵,这贼子,惹下这样塌天的事来,自己到落得个干净。”卢植摇头叹了一声,对刘备道:“玄德,随我进屋来。”
“唯。”刘备先拜礼应了一声,然后回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关、张略一拱手,然后微低着头随着卢植进了屋并顺手掩了门。
卢植进屋后却没有安置刘备,他先把香炉移了移位,然后去盥盆内净了手,随即燃起三支香来,他拈着香对着广宗方向拜了一拜,而后闭目肃立了片刻,将香插入香炉中,这才看向刘备。
“玄德,坐。”
“弟子谢坐。”刘备拱手一礼,待卢植入座后才轻轻于凳边侧坐下,眼神瞥到桌上的几本书,赫然是《太平清领书》。
“呃,夫子刚才焚香是在祭奠张角?”刘备站起施礼,疑惑问道。
“是。”卢植到是没有避讳,他拿起了刚才在读书来,做了标记,然后将书合上了。
“算是相识,聊为一奠。”
听到卢植所言,刘备惊诧不已,忙问道:“夫子见过张角?”
“那年在汝阳袁府上见过一面。”
“这……”听了卢植的话,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刘备脑子里发了芽。
“玄德,汝甚聪明,但也须知‘知而不言是为智’”卢植笑了笑,对刘备道:“坐吧,你我今日私下里讲义论学,不必繁复拘礼。”
“夫子教训的是。”刘备再拜,依旧轻轻于凳边侧坐下。
卢植指了指桌上的那几本《太平清领书》,问刘备:“此书玄德可曾读过的?”
“弟子于圣贤书上亦不得遍览,此类巫道之书并未读过的。”
“道藏所述,亦在五经之内,不尽是巫谶之言,还是可以读一读的。”卢植笑道:“可惜这《太平清领书》,朝廷已经下令禁绝了,后世人恐难得再见矣。”
“夫子如此一说,弟子倒升起一读此书之心了,只是不知此书要义如何。”
“无非是些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说词罢了,不过其中所言‘君明、臣良、民顺,乃太平之本’到是颇合我意。”
说到这,卢植看着刘备问道:“节信公的《潜夫论》,你总该读过的吧。”
“还未读过。”刘备眼神闪躲起来,像极了未预习功课而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国之所以治者,君明也。其所以乱者,君暗也。”卢植摇头道:“而今朝政之失,皆因此也。节信公可谓一言道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