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床榻旁的位置早就空了,瞧屋里的样子,应该是阿岫已经收拾过了。
桑榆缓了缓,刚穿上衣裳,阿岫就端着热水进来了。
“姑娘你醒了?”她将铜盆放在一边,“昨夜世子那边闹了一晚上,说是连宫里都惊动了,说是活不过半年了,您快快洗漱,按规矩,一会儿还要去祠堂祭拜。”
桑榆换作夫人发髻和衣裳,被府上管事嬷嬷慧娘领着去了世子府后院的祠堂,不是很大,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不足,几盏灯台竖在两边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仅限看清楚台子上供奉牌位上的字。
与桑家祠堂一年烛火不断,终年明亮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裴家到底是忠诚世家,为国戍守数年,祠堂竟如此破败。
“世子夫人既然作为家中媳妇,按照裴家规矩,每日卯时一刻便要起床祭拜,您今日太迟了。”慧娘站在一旁说。
桑榆从蒲团上起身看她,心中哪怕极度排斥,还是硬着头皮回应:“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家中规矩知之甚少,还望嬷嬷见谅。”
一眼瞧去,妇人身上穿着与旁人大有不同,服装布料甚至比裴沅贴身内侍的都要好上一档,听丫鬟说,府上账目由她掌管了数十年。
桑榆埋下心思,并不做多说之状,拜罢便举足而去,顺当吃过早膳之后,就要启程进宫了。
裴沅的状况确实异于常人,正因如此,他所乘坐的马车构造也远比普通马车来得特殊。那马车外观瞧着沉稳大气,车厢宽敞,车窗的雕花精致细腻,但也说不上贵气。
她昨日并未见到那人真容,如今,他就在自己的身旁不足一尺的地方,她行过礼,见过那人微微颔首之后,便起身了。
他蜷缩在轮椅上,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攒着一块白色手帕,有气无力地搭在扶手上,身上依旧着宽阔的青圆领红袍,但可见衣下身躯并未到了传闻中形销骨立的程度。剑眉下的双眼似是蒙上了黯淡的薄纱,掀不起半点波澜,加之苍白的皮肤,仿佛今日之事,耗光了他全部的气力。
桑榆站在马车旁,看着裴沅被随从小心翼翼地推进车厢,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他。待随从安置好,桑榆这才踩着小巧的马凳,提起裙摆,迈着步子上了车。
车厢内的空间虽不算逼仄,可因着二人相邻而坐,气氛却显得格外别扭。车内的布置极为雅致,四周的软垫皆是用一般锦缎所制,触手柔软顺滑,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和草药的味道。
桑榆微微坐正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眼神有些局促地四处打量,趁裴沅阖着眼假寐,不由自主地偷偷朝他瞥去,今日到底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总归是想多看两眼的。
与昨夜内侍描述的症状相比,虽说他如今脸色依旧透着几分苍白,可好歹有了些生气。看来宫中的太医也不全是庸庸碌碌之辈,能让裴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这般好转,说是有起死回生的回春之术也不为过。
车轮滚滚,上首的男人阖着眼假寐,露出的睫毛长至盈寸,根根分明,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携带的药草味,这人并不难看,可唯独久久缠病,把人折磨得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风采。
她就这样思索得出了神,投过去的视线竟忘记及时收回。直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突然睁开,直直地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