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内,本应是药香弥漫、主顾往来的热闹所在,如今却仿若一座阴森的荒庙。天色渐晚,几缕残阳如病恹恹的手,艰难地从窗棂缝隙挤入,却暖不了这一室的寒意。药柜歪歪斜斜,好些抽屉半敞着,里头的药材七零八落,有的还洒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似是无人问津的弃儿。墙壁上,原先挂着的几幅医道古训字画,也因无人擦拭,满是污渍,边角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钱富仁瘫坐在那张老旧的太师椅上,往昔油光水滑的绸衣此刻皱巴巴的,还沾着些不知哪儿蹭来的灰。他双目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曾经门庭若市的画面,又对比着如今这冷冷清清的惨淡光景,满心悲凉。突然,好似有一股邪火从心底蹿起,他 “蹭” 地一下站起身来,那动作扯动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惊起一阵尘土。
“都怪你!你个挨千刀的麻子!出的什么狗屁主意!” 钱富仁的嘶吼打破了死寂,他脖颈上青筋暴突,涨红的脸扭曲得吓人,颤抖的手指直直戳向一旁的麻子伙计,几乎要戳到对方的眼珠子,“老子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几十年,好端端的招牌,全让你给毁得一干二净!如今我走在县城里,人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把我当成那最下作的奸商,往后这日子,还怎么有脸过下去啊!”
麻子伙计本就年轻气盛,被这当着众人面的一顿臭骂,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他那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往前猛跨一大步,两人之间距离瞬间拉近,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钱富仁脸上:“哼,这会儿倒全赖我了?当初是谁馋济世药堂的生意,眼睛都绿了,眼巴巴地催着我想办法,非要走那歪门邪道去抢客源。你个老东西,别他妈翻脸不认人,把屎盆子一股脑儿都往我头上扣!”
钱富仁被这话气得浑身筛糠似的抖,抬手高高扬起,作势要狠狠给麻子伙计一巴掌:“你还敢顶嘴!我是掌柜的,这铺子我说了算,主意是你出的,事儿也是你办的,不赖你赖谁?”
麻子伙计早有防备,脑袋一偏,钱富仁这一巴掌落空,只带起一阵风。这下,麻子伙计彻底被激怒,心中那团怒火 “轰” 地一下燃成燎原之势。他怒吼着,脚下发力,身子前倾,攥紧的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如出膛的炮弹般狠狠朝着钱富仁脸上砸去。“砰” 的一声闷响,好似击破了这压抑空间里的最后一丝平静,钱富仁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打得横飞出去,撞翻了一旁的小矮凳,随后重重摔倒在地。落地瞬间,右腿传来一阵剧痛,似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齐齐扎入骨髓。
“啊!” 钱富仁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右腿,在满是灰尘与药渣的地上翻滚起来,每滚一圈,都扬起一片污浊。
麻子伙计仍不解气,双眼通红,像头失控的蛮牛,冲上去还想补上几拳,嘴里骂骂咧咧不停:“你个黑心掌柜,平日里就知道克扣工钱,把我们当牛做马使唤,今天也让你尝尝厉害!” 其他伙计见状,惊慌失措,一拥而上,好几双手臂死死抱住麻子伙计的腰和胳膊。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一个年长些的伙计声嘶力竭地大喊,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麻子伙计挣扎着,粗壮的胳膊甩来甩去,把身旁几个伙计撞得东倒西歪,仍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钱富仁:“兄弟们,跟着这黑心玩意儿,迟早被他拖进棺材里!咱走,出去另谋出路,也比在这破地方憋屈死强!” 说罢,他猛地发力,挣脱众人的拉扯,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破旧的门槛被他狠狠踏过,发出 “哐当” 一声悲鸣。几个年轻伙计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咬咬牙,也跟着麻子伙计鱼贯而出。
钱富仁躺在地上,冷汗如注,瞬间浸湿了衣衫,模糊了双眼。每一次试图起身,那条伤腿刚微微用力,钻心的剧痛便如汹涌潮水般袭来,瞬间将他淹没,只能又瘫倒回去。无奈之下,他只能拖着瘸腿,一点点往门口艰难爬去。手指抠着地面的缝隙,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痛苦的哀嚎,指甲缝里塞满了灰尘与泥土。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好似一条绝望的泪痕,而他那凄惨模样,仿佛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在这衰败的回春堂里,独自演绎着末路的悲戚。
这一幕,正巧被济世药堂的几个学徒瞧见了。他们平日里就对回春堂的恶行看不惯,此刻虽没什么同情心,却也觉得新奇,便聚在不远处,嗑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言碎语起来。
“瞧他那副惨样,真是报应啊!”
“以前坑害百姓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