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郡。
伴随着夕阳西下,城中百姓三五一列,或挑或抗,将一捆捆扎得紧实的杂草,运至朝庙门前。
而后,当场便可领取一块小小的杂面饼。
除去打草、运输的,还有身体虚弱,或者年龄较大体力不佳者,则坐在朝庙当中,从一捆捆杂草中挑出藨、蒯、葛等可以织屦的草茎,再慢慢编织,他们也可以用织出的草屦换取面饼。
随着日落将至,百姓们换得了杂面饼,纷纷露出笑容,呼朋唤友返回自己的小茅屋。
陈仲带着杨凤、许靖入城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陈仲下意识望向城中西南,那里正是城内杂草最多,也是如草般的百姓勉强存身的区域。
此前,陈仲在朝庙对面费力开出一片土地,盖起茅屋,垦出菜畦,便正是与杂草相争。
而那时的杂草,深处可与成年男子等高,浅处亦能埋人膝盖。
如今望去,却见西南贴着城墙的一片,已然开出了能容五马并行的宽阔区域。
陈仲不由得暗暗点头。
仙门郡守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而这,也正是近古以来,儒家修士最终能够成为天下主流的最重要原因。
别家道统之修行,即便与百姓有关,也十分有限。
唯独儒家与墨家,修士修行,修的便是今日之事。
墨家最终不及儒家,是其要求天下人皆为墨。
儒家则要求修习之人先为儒,然后助天下人为儒。
“盛斋公果然不负盛名!”
却是杨凤出声感慨。
他此前也不是没有到过仙门郡,很清楚这里在三姓士族的把持下,是何等光景。
而陈仲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定是没有空闲做这些的。
更何况,三人在与方广告别后,路上陈仲便说了,孔衍有意在仙门郡一展治功,让天下人看一看,并不是只有形名说,才能使蓬莱安定、繁荣。
以前的孔衍,自从有了盛斋阁,便开始淡出士林,将孔氏一族在前面吸引目光,养望宏誉的事情都交给后辈,自己默默在后,治理了昭明一郡的昌盛之景,却不居功。
如今治理一个人口不及昭明郡十分之二三的小小仙门,自是手到擒来。
不多时,三人回到茅屋,恰逢苏元明在院中做晚课,虽说闭着眼睛,却时不时抓耳挠腮,显然尚未入得定静。
陈仲看他模样,微微摇头。
“元明!”
听到陈仲声音,苏元明大唬一跳,急忙跳起来应声。
“代我将你孔先生请来,告诉他沧海杨玄成、带方许靖已至。”
苏元明答应一声,匆匆向杨凤、许靖行了礼,便埋头跑掉,生怕陈仲又来指点他的静功。
进了茅屋。
许靖看着丝毫装饰也无,到处都显出寒素的屋子,不由得露出几分失望神色。
陈仲请了二人落座。
许靖推辞了,将鞋子脱到屋外,恭敬立到杨凤身后。
陈仲也不强求,取壶倒了三杯白水。
“我这里无有许多讲究,故而只有白水,盛斋兄想来是礼让我这主人,也未添置,招待不周,玄成与小郎君便担待些罢!”
杨凤听陈仲这么说,忙问道:“盛斋公是与仲公同住?便在此庐?”
陈仲点头。
他和孔衍其实也就同住了这两三天而已。
孔衍到仙门郡来,不耐烦住郡府,更不愿去三姓士族的宅院中时时对着那些糟烂事。
再加上仙门郡学宫早就焚毁。
城中除了陈仲茅屋,再没一块能让他看上眼的落脚之处。
当然,除此之外,孔衍当是还在打着与陈仲争弟子的心思!
无它,正是苏元明。
孔衍颇为喜爱苏元明天生仁孝,且待人至诚。
陈仲说苏元明这种对谁都愿意相信的脾性,近乎于愚。
孔衍却说这是大智若愚。
陈仲觉得苏元明悟性略差。
孔衍却说这是诚于道而笃于行。
然后孔衍便说了,既然你陈子正觉得苏元明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干脆让给我好了,我收他做弟子。
陈仲根本不可能答应他!
开玩笑!
虽然现在陈仲不再因为寿元问题而急寻弟子,传承道统。
但苏元明可是他看上的第一块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