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对着老仆,肃拜一礼。
老仆却是也同样对拜。
“老奴言而未及,该是老奴谢罪。”
羊古不解:“章老所言,仍有未尽之处乎?”
老仆道:“王家之事固是妖孽,然而若无因由,何来结果?”
这话……很对!
王祥后母如果一点都没有虐待王祥,就算王祥有何想法,也没有理由去卧冰求鲤。
所以,王家的事,或许哪一方都有问题,外人不明其中真相,最好、最明智的态度就是“不语”。
老仆在一开始,就点明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可叹我等,尽皆不及章老深明先师教诲。”
羊古拿出赋予了他力量,也象征着他的高官显宦之位的本令,他自从凭借此物获得突破以来,便时常感觉境界不稳,如今看来,或许放弃此物,才更为明智?
想着“明智”二字,羊古不由道:“世人皆欲,吾独不欲,可谓明智矣。”
老仆似乎听成了“皆语”、“独不语”,接话道:“郎君是君子,不语是好,可这世人不尽是君子啊,如何不语呢?况且,传此一事,世间那不慈之父母,岂不收敛一二?”
孝子因为卧冰求鲤而名声大好,酷虐的后母则被世人指责。
如果剥去具体的人,对于匡正民风,警戒后来之人,确实是好事。
羊古更是因此一言,想到了更多!
他所承袭的儒家之道,求的不正是众人之道吗?
一个人成为君子只是儒家的小目标,让世间每个人都能成为君子,成为圣人才是真正的追求!
羊古追求儒家之道,就不能仅仅着眼于他自己的得失,更要着眼于世人的得失。
只不过,“世人的得失”这一追求太过远大,他眼下可没有那样的境界层次,还是先从自己身上着手为好。
比如形名说之法,比如那求救的司茂。
陈仲斗法之能冠绝天下,朝廷、司氏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谁知道会不会就像文帝曹广一样,忽然崩塌?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先脱身事外为上!
思绪一定,羊古只觉浑身轻松,就连刚刚为了抚平暴乱法力而稍有疲惫的性灵,都恢复了活泼。
“对了!章老方才言及道家之道太过清高,当作何解?”
羊古想起了第二个疑惑。
老仆笑道:“儒、墨、法所求之道虽大,大不过‘众人之道’,老奴这话不算差错吧?”
羊古点头,这话大体上没错,儒、墨、法虽有分歧,但追求的根本,都是理想中的、美好的、人的、大众的世界。
老仆继续:“唯其道家,万物刍狗,人只其一。”
羊古恍然。
道家确实清高,而且太清高。
人大抵都是从自身出发,首要的便是增长“自身的特殊”,各家之道没有能够脱离于此的。
唯有道家,若要入门,第一关便须放弃“自身的特殊”。
从人的角度来看,这不是清高,什么是呢?
陈子正固然是当世人杰,前辈英雄,令人仰慕,但他的道,又有几人能够追随?
他返老还童的法门固然令人惊叹,令人向往。
他这人,却也没必要非见不可了。